他抱着裴柯包扎完的手臂,想想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的老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心里还是害怕。
害怕有人死去,害怕裴柯受伤。
王叔那么好的人,怎么能死呢?
到了医院,老王从急诊通道被直接送到手术室,当胸穿过的那根钢筋不偏不倚刚好贴着心脏,手术取出过程稍有不慎,他就再也无法从台上下来。他们医院人手有限,目前能请来的医生都没有十足把握,只能把最坏的情况给他们做了简单告知。
赵长山毫不犹豫在责任书上签了字,红着眼眶说:“医生,你们尽力就好,其余的……我来承担。”
黎耀桐听完他们的对话,偷偷跑到楼梯间打了个电话。
很快电话那边被接通,周景和吊儿郎当的声音传了过来,背景有些喧闹,似乎是在某个宴席上。
今天是黎惜竹的生日,他当然会出席她的重要场合,因此在接到黎耀桐的电话时格外意外,这小家伙怎么放着亲哥姐不找,跑来找他?
然而在听完黎耀桐哽咽着声音说完事情始末,他的面色也严肃起来。
在他的工地上出这种安全事故,后果可大可小。毕竟哪个工地都不可能保证一直不出问题,但如果处理不当,被他的竞争对手捅出去大肆宣扬,虽然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影响,但zf那边最在乎声誉,必然会斥责他监工不利,往后再要合作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你别哭了,我来想办法。”周景和压低声音,刻意不让黎惜竹听到,一边假装起身活动身体,渐渐地走出人群包围的地带,安抚了黎耀桐几句后挂掉电话。
随后,他皱着眉在手机上操作片刻,一条条指令发出去,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简明扼要的把任务分派出去,只用短短数分钟,就完成了所有事情。
很快老王就又被转送进了更高级的首都中心医院,那里有全国最权威的专家,他们连夜赶回医院,开了几个会议后迅速商讨出了最佳的手术方案。
赵长山心知医院方面动作如此迅速肯定是因为黎耀桐找了人,他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特意对黎耀桐道谢。
其实从利益最大化来看,老王不治而亡是最好的结果,他们工地只用赔付一笔钱就算了事。当然若是老王能活,平安得像个正常人也倒还好。
怕就怕他“半死不活”,比如终身残疾。这是最让人头疼的情况,因为这意味着后续他们要赔付的方案变复杂了,甚至有可能要负担他将来许多年的治疗费生活费,那将是一个无底洞。如果赵长山足够狠心,反正老王也没有亲人在场,他完全可以不救治他。
可是赵长山和老王共事多年,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如果他死了,他唯一留下的闺女该怎么活?他虽然精明爱钱,却也是有良心底线的,这是他和别的包工头最大的不同,也是那么多工人情愿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原因。
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他就是这件事的第一负责人。老王是他带出来的,在他手底下出事,他不光得赔一大笔钱,还要面对上面层层叠叠的责问处罚,因为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人祸。
“我早说过,叫他别勉强别勉强,别为了挣点钱不要命,他就是不听!”赵长山抬手抹了把脸,恨恨地痛斥一声,语气中满是对老王不自惜的愤怒。
黎耀桐同样也不能理解。
两百块而已。就为了区区两百块,把自己的生命置于不顾,到底值不值得?
裴柯轻轻握住他的手,似乎在无声安慰他。
黎耀桐把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他担心着老王的同时,也在害怕。
工地原来真的不是玩闹的地方,一个不慎可能会丢掉性命。他很害怕将来有一天,在手术室里等着抢救的人变成裴柯。虽然这样很不吉利,事故也不是天天都有,但人一旦有了这种念想,心中的惊惧就会无限扩大。
黎耀桐无法自控的把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老王的脸替换成裴柯的,浑身颤抖。
他下决心要带裴柯离开,绝不将他放在危险之下,不管他是否愿意。
裴柯不知他的想法,以为他还是害怕老王的事,默默地将他搂得更紧些。两人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靠在一起,互相都没有说话,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黎耀桐趴在裴柯身上睡了一觉,楼梯间外头的小窗户也天光大亮,他揉着眼睛模糊看手机,已经是八点半了。
此时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熄灭,门被推开,戴着口罩满眼疲惫的主刀医生走了出来。
好消息是,老王的命最终保住了。坏消息是,他从此坏了一条腿,就算康复后能勉强走路,也不可能再从事体力活,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