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闷听了一会儿,嘀咕道:“可是我不喜欢上学。”
成绩不好是一方面,黎耀桐无比厌烦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看书,他只要一翻书就头疼难受两眼发昏,屁股在凳子上十分钟都坐不满。家里的段医生说他这是心理厌学,自身没有任何学习内驱力,如果不能自己调节,就算强压在桌前也是白费功夫。
赵长山仔细想想,表示理解:“我年轻那会和你一样,一见读书就躲,后来初中没念完就伙同班里同学出去打工,当时我还觉得自己意气风发的要做一番大事业,可是现在想起来非常后悔。”
“也许你现在不懂,可是等你再过十年八年,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的时候,一定会后悔自己在最应该读书的年纪选择了混日子。”赵长山提到从前的事眉间挤满了惆怅,他两指夹了根没点燃的烟,道:“有些人想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看看裴柯就知道了。”
听他说起裴柯,黎耀桐忙问:“裴哥家里是怎么回事啊?我那天看到他姐姐来了,可是他们好像吵架了。”
赵长山放下烟,低头喝了口茶,一声长叹:“那孩子命苦,我只能说他们一家子都很倒霉。”
“他爹妈没死的时候是跑大车的,本来家里条件不差,不然也不敢生三个孩子,还都养得不错。可惜后来裴柯七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事,他爹有一晚跑高速因为避让一辆随意变道超车的私家车侧翻,夫妻俩当场死亡。”
“后来保险公司和那个私家车车主给的赔偿金也勉强够三个孩子读书长大,可是那会裴兰也才十六岁未成年,于是他们三人的监护权就移交给他们姑姑,赔偿金也一起打过去了。”
“可是他那姑父根本不是个东西,拿了赔偿金后一毛都不出,硬是逼着成绩不错的裴兰辍学打工,然后没两年又把她嫁给他们隔壁村的大龄酒蒙子,她婆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妇,逮谁骂谁。她嫁过去那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而且这些年没生出儿子,三天两头挨那对狼心狗肺的母子打。”
“有一次我老婆实在看不下去,偷偷把裴兰藏在自家,谁知那死老太婆知道了就站我家门口骂人,还往大门上泼尿,把我妈气得差点昏厥。”
说到这里,赵长山脸上掩饰不住鄙夷嫌恶:“一家子畜生!”
黎耀桐想起了那天裴兰眼下的乌青,原来那真的是伤痕。他听完也跟着愤愤不平骂道:“太过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人!”
“裴姐姐怎么不离婚啊!”
“跟那种人怎么离?”赵长山无奈摊手,“那酒蒙子就是个无赖东西,早年就因为性格冲动差点杀人蹲大牢,一跟村里人闹仗就扬言要烧死别人全家,裴兰手里还有弟弟妹妹和她的两个闺女,她能怎么办?”
“太坏了!”黎耀桐狠狠捶桌子,怒道:“我要报警把他抓起来!”
赵长山看他那么生气,怕他身体又不好,安抚了两句,道:“报警也没用,我老婆在那狗东西家暴裴兰的时候都报过几次警了。”
“警察来是来了,可是人家想帮也没办法。法律是保护妇女的,可是家暴这种事只要裴兰不起诉,警察最多只能把他带去看守所关两天就放了,他们也很无奈。”
“而且何广健那畜生虽然到处惹事,可是至今也没真闹出人命,法律也拿他没辙。后来我们村里人都烦他,遇到他跟他|妈尽量躲着走,就算惹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跟这种人争吵纯粹浪费时间。”
黎耀桐气呼呼的:“难道就没人能治治他们吗!?裴姐姐太可怜了!”
赵长山叹气:“谁说不是呢?其实裴柯小时候性格还挺活泼的,后来他爹妈死了,姐姐又忽然草草嫁人,他从此就性情大变,整天闷着头不说话,除了裴梦谁都不理。”
他说着说着,目光飘得很远,回忆起过去的事:“再后来去年高考后的一个晚上,我老婆跟我说,她听人讲裴柯那晚不知为什么突然发疯,和他姑父打了一架,然后带着一身伤和裴梦从家里跑出来,自己在镇上租了个房子单过,再没回去过。”
“再然后高考成绩出来,他没跟任何人商量就撕了通知书,收拾收拾跟着同村大人出来打工了。”
说到这里,赵长山也很困惑:“我那时不在家,也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理说以裴柯的成绩,就算上了大学完全可以靠着勤工俭学和奖金念完,裴梦虽然高中要花钱,也不至于他这么极端自毁前程。”
“我只是可惜,眼看着他们兄妹苦日子就要熬出头……太遗憾了。”
黎耀桐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吃饭问起裴柯为什么不去上大学,裴柯低头拿着筷子轻声回得那一句:“家里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