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长(65)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南校门口,就看到那边站了一排学生——男生女生,一对对的。教导主任挨个记名字,转过身就在班主任群里狂轰滥炸。
这是在查翘课早恋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吴迹刚要说你往左我往右,被何灿一拽。抬头一瞅,教导主任已经杀到面前了。他尴尬症差点发作,对老周即将被扣的工资默哀了好几秒钟。
然而,主任打着手机照明,直接忽略了吴迹,对何灿怒道:“你哪去了,真打算滚了?”
“约会去了。”何灿面无表情道。
主任一句“和谁”还没吼出来,一皱眉头,瞧见了一旁比何灿矮半个头的吴迹。
吴迹:“......主任你听我解释!”
约架!是约架!哦这也不怎么对劲......
结果是吴迹同学与何灿同学站在校门口各写了一千字反思。何灿搞了篇证吸烟有害健康的议论文,吴迹写检查写得跟小说一样,通篇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与黑恶势力斗争到底的绝命逃亡。
教导主任看了想打人。
“对了,主任。”何灿临走时拎了包,淡淡地补了一句,“那个退学申请,你驳回吧。我要把高考考完。”
主任还想训他两句,这时却说不出话来。他挥挥手,将人打发走了,转身去办公室关灯锁门。
因为他们年轻啊。年轻就是资本,去换将来的坦荡。
他们都是奇迹,是希望。
期末考试前是第一轮复习。
这届高三一共五百多人,按排名划成了十一个班。前五十的在一班,倒数后五十的在十一班。
当吴迹走进十班教室的时候,倒数的各位都以为他走错教室了。
“老吴,你们一班在......在对面。”一个热心同学给他指了一下路。吴迹冲他笑笑,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摸出小题狂做,开始无声息地刷题。
过了一会,又进来一个人。众人一看脸就疯了,全都低下头,悄无声息地看起书来。
何灿将领口拉下来些,在吴迹前面的空位坐下。
“想好好学习了?”吴迹头也不抬,“恭喜,你已经从我的约架对象转变为帮扶对象。”
“今天有老师来吗?”
“大概没,是自习。你数学没问题吧,你看你是故意瞎考的。那......英语语文什么的,我给你补补?”
“文言虚词手册借我一下。”
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吴迹咂咂嘴,把本子扔给他,继续打草稿。
十班和一班唯一的区别,在于是否能安静自习。这边一群人鸡飞狗跳,要不是小题狂做对吴迹的吸引力比较强,他早就冲过去一人一巴掌了。
就这么连吵了一个礼拜,外部大概已经对他们没指望了。何灿和吴迹混在喧哗声里,低着头各干各的。偶尔何灿会转身问个英文语法,吴迹就简单地讲两句。何灿的理解能力很强,吴迹只要点到为止,他就懂了。
余下的时间,就很难熬。
他有时靠在窗旁,瞧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学校对面的老城区匍匐在阴影里,吐着落日熔金和生老病死,也吐着延绵不绝的冬。
第35章 奇迹之山(3)
人应付完当下,就会想将来。他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又扑空了,于是疑惑起一切的真实性来。
这是做梦,但又不像是梦,无数日子就这么过去,将来还会有无数的日子。那些日子或许不属于他,他也不知道什么该属于他,只是数着日色,碌碌地活着。人本是无区别的,都要来,都要走,想要各自赋予意义,太难了。
“吴迹。”何灿转头,给他一本语文阅读,“这句话怎么理解?”
吴迹看见他在段末划出的一段话,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他对这位很陌生,托着脸思忖了一会。
“即使我看不见太阳,我也知道太阳存在着。知道太阳存在着——这就已是生命的全部。”何灿念了一遍。
“你读过北岛吗?”
何灿摇头。
“他写过《波动》,说什么希望从来就有,即使是在最沉重的时刻。还有迅哥儿那段不必等待炬火,如若今后竟没有炬火,他就是唯一的光。”吴迹道,“你有空该去看看《肖申克的救赎》。”
“嗯。”何灿记了几个字,“那这句话就是关于希望。”
“希望和奇迹总是伴生的嘛。”
太阳,光,奇迹,希望。
吴迹伏在桌上看他。他的字是真漂亮,排在横线上,天生规规矩矩,吴迹怀疑是否真应字如其人。一个奇迹,这是他对面前这位最好的形容,不带任何揶揄。
他们像活在世界两端,中间隔了一沓书本与两根烟。
吴迹伸手,抽走何灿手里的笔,何灿一顿,微微抬头,被他扯着衣领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