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重映(123)
明秋小心地打开裹着的纸,里面是一把钥匙,纸上还写着字。
明秋一下子就认出这是尹凡棠自己写的,他的字很漂亮,看得出书法的底子。
“家里装修了一下,但我还是比较喜欢传统的门锁,多配的一把钥匙给你,等你回家。”
看到“回家”两个字的时候,明秋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鼻酸,他低下头,把帽子压得更低,盖住自己的表情。
明秋握着那把钥匙,用手背抹掉了眼角沁出来的眼泪。
尹凡棠的消息又跳了一条:“这个礼物其实是我趁你在车里睡着的时候放的,可不要感动得哭鼻子。”
明秋吸了吸鼻子,回他:“才不会。”
尹凡棠接着发了个地址过来,是北城的南边的一个小区。
一周以后,明秋从泉州飞回北城,打车到达这个小区,才知道小区旁边有一个小公园。
明秋比预期时间要早回来两天,而尹凡棠这天正好有事去公司了,他就让明秋自己先去家里休息一会儿。
明秋提着箱子站在尹凡棠家门口,手里捏着那把钥匙,开门前有一瞬间的犹豫。
他想起小时候还住在上海时,他很多时候不愿意回家。
母亲总是喜怒无常,明秋想要讨好她,但总是失败。最严重的时候,明岫甚至会整天酗酒。
关于明秋手上的疤,在最最一开始,他没和尹凡棠说实话。
明秋小时候长得很矮,和同龄人站在一起会被当做小弟弟。那会儿是冬天,很冷,他想给自己灌个热水袋,但热水壶放在厨房的台面上,对他来说太高了。
明秋没有找到合适的凳子,他只好踮起脚尖,努力伸手去够热水壶。他花了很久的时间,一点一点把热水壶挪到边缘,很努力地把它拿了下来。
热水壶很重,他单手举起来很费劲,但他确实成功地把水灌进了热水袋。
那一刻明秋很开心,他默默鼓励自己,只要再保持一会儿,他就成功了,可以拥有一个温暖的热水袋。
但热水壶真的太重了,他手很酸,心里想坚持,但是身体承受不住,就在一瞬间,明秋拿热水壶的手软了一下,热水从瓶口涌出来,一半泼在了袖口,一半泼在了地上。
明秋吃痛放开了手,热水瓶“啪”得一下摔在了地上,又是因为水太满,整个瓶子都碎了,热水烫出来,带来一阵白色的雾气。
明秋又痛又怕,吓得哭了起来。
明岫被他的哭声吵到,走进厨房就看到一地的狼藉,她本来就心情不好,蹭得一下火气上来,抓着明秋的胳膊就质问他:“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明秋觉得胳膊火辣辣的疼,刚刚应该是有热水灌了进去,他脸皱起来,很绝望地喊:“妈妈,我好疼啊。”
明岫松开他,但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冷淡地甩下了一句:“给我把厨房弄干净!本来我都够烦的了。”
明岫这句话一说,明秋就更不敢告诉她胳膊的事了,他咬着嘴唇忍下来,眼泪汪汪地跟明岫道歉。
第二天外婆正好过来,明秋实在是难受,犹豫了很久才敢去找外婆,他说他胳膊好痛,痛了一天。
外婆以为只是小孩子娇气,就说帮他把衣服脱下来看看,但脱到最里面那件棉毛衫的时候,才发现明秋的衣袖都和他的皮肤粘在了一起,一扯就疼。
外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赶紧带着明秋去旁边的卫生院。
衣服又是剪又是撕,好不容易弄下来,还带下了一块皮肉。医生看了,说这是烫伤,很痛心地说,这么小的小孩子,家里人怎么一点都不注意的?这下肯定要留疤了。
那块伤疤真的很大,明秋从初中开始就很少穿短袖了,因为他的伤疤,会引来很多人的目光,好奇或者是指指点点,无论哪一种,都令人难受。
到后来明秋自己都不愿意看到这个疤,它只会让他联想起他从孩提时就根深蒂固的那种深深无力的感觉。
后来外婆带他回家,让他去睡一会儿,但明秋没有,他偷偷跟着外婆,躲在门外偷听她们两个人的对话。
“明秋到底是你的儿子,平时你对他好一点。”
“妈,我可能真的后悔了,但是没得退路了。”明岫声音很疲惫,她很轻地说,“那个时候真的不该生他。”
明秋听到这句话,就转身跑出了家门。也是那一天他意识到,母亲在的地方,也不是他的家。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明秋到了今天,他已经二十九岁了,想起这一天还是会觉得很疼。
原来旧伤疤一直没有好全。
明秋从回忆里出来,他终于鼓起勇气把钥匙插进锁孔,随着钥匙的转动,门锁发出声响,最后“咔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