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依旧侧身躺在病床上的沈明非不知何时悄然翻过了身，一双眼睛直愣愣地落在向晚意的脸上。陈光明在这目光上来往打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沈明非此时的目光极其地亮，好似重新换了一盏瓦数极高的大灯泡，甚至有点夏日夜空中低垂的星子，里面是清清亮亮的澄净，他的皮肤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可想而知沈家的惨事给他带来了多少精神上的风霜，嘴唇因为干燥起了不少死皮，头发柔顺地顺着头皮搭下来。

房间里，响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声音：“看来沈明非认识向先生。”

向晚意早已顿住了脚步，他说道：“那就试试吧，看看他是否认识我？”说完，就径直上前，在沈明非面前站定了，他轻轻地对着沈明非的脸喊了一声：“沈明非。”

沈明非与他相望，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向晚意眯起了眼眸，看着沈明面无神色的一张脸。

良久，沈明非忽然就再次像先前的很多次一样无知无觉地移开了目光，双眼再次变得呆滞，之前的清亮像是覆上了厚厚一层灰，再也不见澄净。向晚意缓缓直起了身，他转过头看向陈光明，语调平平地道：“陈队长，他不认识我。”

有目共睹的，沈明非确实没有对向晚意这张脸有任何触动。

曾彤的声音在一旁低低传来：“陈队长，我们可以先出去吗？”

陈光明的眼睛看向向晚意：“走吧。”说完，他最先走出了病房，向晚意走在最后，他忽然就停住了脚步，他再次回头看见沈明非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一双眼睛再次看向了向晚意，只是再向晚意回头的同时，他已经敛去了光芒，依旧呆呆地坐在床上。

向晚意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而后他忽然就开口喊住了陈光明：“陈队长，我有个请求。”

陈光明眸子深处幽幽动了动，而后淡笑道：“向先生，请说。”

向晚意点点头，目光移向了沈明非那张呆滞的脸上，半晌才说：“我想带沈明非去我家里，我会请人照顾他。”

“为什么？”陈光明下意识地问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个问句，向晚意却明白他的意思——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和沈明非没有交情，自然也谈不上对有多少怜悯。为何现在又要提出来照顾他？

向晚意沉默了会儿，才苦笑了一声，声音发涩地道：“我的事陈队长想必在调查中有所耳闻了，我只是不愿意看着另一个像我的人从此不振下去。”

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只是最朴实的陈述心理，陈光明之前有意无意地对向晚意曾经在沈家生活的试探，都在这一刻变得有点好笑，向晚意轻飘飘地就自己说了出来。陈光明目光变幻，向晚意也不在开口，静静地等着陈光明的答复。

良久，陈光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范主任，我是陈光明，沈明非的家人希望可以把他接回家自己照顾，这可以吗？”

不知道范主任在电话那段说了什么，陈光明最后只说两个字“好的”便挂断了电话。他对向晚意说道：“你可以把沈明非带回家，但是范主任建议要安排专人看护他，他现在只是暂时看起来稳定，在渐渐恢复记忆的过程中，他的情绪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任何问题要第一时间给她说”，他顿了下，补充道：“更要告诉警方。”

向晚意点头，像是跟陈光明做保证似的说：“陈队长放心，我会照顾好沈明非，一旦他想起任何与案件有关的记忆，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陈光明对于他的承诺未置可否，他对曾彤道：“麻烦曾医生帮忙处理下。李侠，你跟着去帮帮忙。”

“好！”李侠答应的飞快，弄得陈光明脸上一阵烦躁。

陈光明和向晚意往楼外走，向晚意站在楼外抬头重新打量着这栋灰色小楼，突然就为这栋小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她觉得这栋楼像一口巨大的棺材，把所有人的七情六欲都剥夺，只留下干瘪的一具具躯体。

一阵寒风猛地卷起地上的落叶扑面而来，打断了眼前的幻像，他突然开口问：“陈队长，我可以为沈家办葬礼了吗？”

第25章 拐人

陈光明有点讶异地看向向晚意，眼里划过一丝探究，向晚意坦然地回看着他，眼里蕴含的则是所有人无法想象的东西。陈光明眯了眯眼睛，最后缓缓道：“刑事案件死者的遗体要在公安机关完成办理程序后，才能由家属领回去处理。不过，葬礼也可以先办。”

向晚意听懂了陈光明的言外之意，他礼貌地点头：“谢谢陈队长，遗体早晚就是一捧灰土，我会给他们先把葬礼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