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再审

意料之外，沈明非没有接话。他看着嘶吼的向晚意，眼中最后的光点终于全部熄灭，他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神色灰败，他喃喃说道：“是你给我电话，让我给家里人说，那个刘领导是你的重要客人，要我们全家好好招待.....早知道......早知道.....是我害死我的家人，是我害死了我的家人......”，沈明非满心是又心虚又愧疚，又愤怒又无力，呆呆的自言自语，眼神空洞，不一会儿竟泪流满面。

脸上突然有种凉凉的异物感。沈明非收回目光，一道身影将他笼罩，向晚意弯着腰，正抬手擦着他脸上的泪水，他的手很粗糙很冰凉，动作缓慢，固执地仔他的脸上擦了又擦。沈明非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扪心自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向晚意红了眼眶，他站起来双眼低垂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即使你什么也不做，老天也会出手收了作恶的人，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丁大国已经得了绝症，晚期肺癌并发骨转移，只有一个月的生存期了，他这一辈子很苦，前半生妻子早逝，和女儿相依为命，过得清贫安宁，后半生女儿骤然离世，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他后半生的苦本不该他受的，这是你大伯沈涛是你沈家人生生带给他的苦难，既然他命不久矣，那些没来及算的帐总要结账了，既然欠债人已经不在了，那就父债子偿，兄债弟偿吧！这样不过分吧？”

沈明非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呢，我大伯曾经那样虐待你，你是否也助过丁大国一臂之力？”

向晚意走到衣架边取下外套和皮包，转头看着他，冷声道：“虐待？何止啊——”，声音戛然而止，他顿觉无趣且心累，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我很累，想回去早点休息”，他顿了下，而后想了想又道：“你出院后还是回你自己的家住吧，我和你实在不是一路人。”说完，再不看沈明非一眼径直摔门离开了病房。看着仍在晃荡的房门，沈明非仿佛看见自己正在沼泽地里，不断下沉，儿而岸边早已无人可以来拯救他了。

1月29日，原定于28日就要对丁大国进行的第二次审讯因丁大国忽然休克导致往后推迟，这一推就直接推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依然是那间讯问室，只是考虑到丁大国的身体因素，陈光明特意没有给他扣上铁环，让他的双手可以自由活动。比起第一次审讯时丁大国的风轻云淡，这一次再见到丁大国，他整个人就像是冬季掉光的秃枝干瘪枯败，少了许多的生命力。

从一坐进铁椅里，他就一直不停地咳嗽着，今天依然是老周主审，陈光明配审，陈光明倒了三杯热水放在丁大国的面前。丁大国因为咳嗽满脸通红，良久才停下来，一通咳嗽结束后，他几乎是直接瘫坐在铁椅里，毫无精气神。

在第二次审讯丁大国之前，专案组都参加了此次审讯前的碰头会，成员互相传递着查阅了丁大国第一次审讯的讯问笔录和向晚意、沈明非二人的询问笔录，三人的笔录进行对比分析，都一致怀疑丁大国确实是作案人，但在细节方面难以自圆其说。陈光明在会议室白板上写满了与丁大国有关的线索和证据，大家共同重新梳理这些线索，制作了线索表格，确定了第二次审讯策略，即直接亮出沈明非见过丁大国这一关键性证据，力争一举拿下丁大国。同时，在审讯前，陈光明的手机里收到了周启贵传来的一段视频，考虑到丁大国捐款给大平小学的举动，陈光明有备无患，直接让大平小学的学生录制了一段感谢视频，以期用孩子真诚的感恩来击溃丁大国的防线，当然陈光明希望不要用到这段视频。

在等待两位警察发问的时间里，丁大国静静地坐在铁椅上，他的思绪开始纷飞，今天是1月29日，临2015年农历新年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在早些年的时候，每当过年时丁玲都会和她在饭桌上和早逝的母亲一起过新年，这个仪式父女俩坚持了很多年，在丁玲开始进入高中并住校之后，这个仪式就开始变得七零八落了。等到丁玲读大学之后，这个仪式基本被废除了。他坐在审讯室的这个时间段里，忽然就想到了那些年和丁玲一起在桌上摆碗筷迎接新年的时光，瞬间就感觉十分的难受，丁玲去世后，每到新年就是他一个孤零零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听着院子里别人家的欢声笑语。他脑子里始终有两个清晰的画面，一个是丁玲那天去市立幼儿园签订劳动合同协议的那一天，当时她给自己做好了早饭，还说晚上想吃红烧肉，要和他好好庆祝下有了收入来源。时间过了这么久，他都还能记得那顿早餐里那碗小粥的清香味，这些年他早餐从来不敢再煮白粥也不敢在外面喝粥，就怕自己会不停地回想那一天。另一个画面是那一年去惠民村解救丁玲，在沈涛家时隔四年见到丁玲那一刹那的情景，女儿丁玲像个疯子一般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这副画面每每想起就像是炮弹一样射/进他的脑海中，成为他无数个夜晚摆脱不掉的噩梦，他在夜晚惊醒，再次入睡却无论如何都赶不走这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