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焦虑。

果然，没过几天，校园论坛上就出现了一篇帖子，发帖人细数了明绪勾搭实习老师楚邵珩的二三事。

这个发帖人，就是徐曼。

学生和老师恋爱在社会上算是反面新闻，当主角换成两个男人，影响就更恶劣了。明绪的口碑一落千丈，走在任何地方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当年用来离间他们的照片，现在又成了明绪勾引楚邵珩的实锤，蒋幸川几经窒息。

奖学金被撤、评优搁浅、学校谈话、同学孤立，一系列恶性事件接踵而来，时光仿佛回流到大一，把原本单纯的小男生逼得更加安寂无声。

明绪卸载了论坛，屏蔽了企鹅，不再关心网络上的评价，他把自己装进壳子里，自欺欺人地寻求短暂的安宁，经常一睡就是一整天。

从前能为了学长跟人线上对骂，真轮到自己却不再斗志昂扬地反驳，反而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蒋幸川开始担忧明绪的精神状态。

明绪却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坚强一些，依然早出晚归的上课学习，仿佛整个人生都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可即使这样，学校里依然有不明真相的学生对他扔石头和垃圾，图书馆506自习室的门外临时增添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死gay滚出图书馆！学习圣地不容玷污。

这显然不能以恶作剧简单概括，明绪开始遭遇人身攻击。

图书馆书架后的一角隔绝视线，既成了明绪难得的安乐窝，也为不法分子提供了隐蔽场所。

蒋幸川眼睁睁地看着明绪离开座位，走向洗手间，一分钟后，徐曼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用u盘拷贝了明绪的论文。

他看着事件发展走向深渊，却对此没有一点办法。

终于，三个月后，明绪迎来了巨变的前夜——抄袭事件被爆出，全校哗然。

明绪被几次请到教务处谈话，楚邵珩假惺惺地扮演起受害者，挤了好几滴鳄鱼的眼泪，明绪拿不出切实有效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一次次在老师的逼问下喃喃细语。

“我没抄。”

“楚邵珩在污蔑我。”

“论文是我自己写的。”

“……没有人证明。”

学校认定明绪的抄袭成立，勒令退学。

收到通知的那天，楚邵珩得意洋洋地来到明绪宿舍——以一个原谅不懂事学生的好老师形象，很轻易地出现在了宿舍门口。

“明绪，开门。”楚邵珩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在里面，跟我谈谈，我能帮你。”

明绪呆呆地坐在阳台，对敲门声和楚邵珩的说话声毫无反应，只盯着远处的某一点发呆。

蒋幸川安静地在他面前蹲下，用自己看不见的身体拥抱了他。

“嗡嗡……嗡嗡嗡……”

手机的蜂鸣震动在此时显得剧烈，明绪眼珠动了动。

蒋幸川压抑着嗓音在他耳边说：“别看，明小绪，别看。”

明绪毫无阻碍地打开手机，看到是小姨阮敏芝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接通。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明绪很慢地眨了眨眼，“小姨，你说什么？”

“明绪，你爸爸妈妈……出车祸了。”

手机滑落地板，明绪慌乱地冲出宿舍，楚邵珩还在守在门外，看到明绪开门，他唇边勾出一抹笑容，正要上前，却被男生撞倒，等他爬起来时，明绪早就没了踪影。

“操。”楚邵珩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蒋幸川以虚拟状态陪伴，始终伴随明绪左右。

医院太平间里，明绪缓缓地走向两张白床，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他跌跌撞撞地来，却被覃如梅一巴掌掼倒，整个人都几乎碎裂。

明绪仿佛被抽空了血肉。

他变得苍白空洞，甚至出现了应激反应，指尖不受控地颤抖，孱弱得仿佛一张满是折痕的纸。

覃如梅怨怒难当，在明绪脸上留下了几条抓痕，明绪不闪不避地接受，抱着父母的骨灰回了家。

关上门，他才力竭地软倒，悄无声息地躺在坚硬的地板，眼角是长流的泪痕。他在蒋幸川面前抱住了自己。

葬礼前，阮敏芝多来家里陪伴明绪，甚至给他找了心理医生，可都没有什么用处，明绪在无垠的悲痛中死去。

他瞒着所有人买下了第三块墓地。

然后，明绪瞒着所有人回到学校，再去找楚邵珩之前，他回了一趟宿舍。翻出了压在背包底部的便利贴纸。

蒋幸川意识到了什么，眼前迅速被水雾遮挡。

男生把一整沓便利贴放在了他空荡荡的床板上，手指轻轻抚摸，他说：“蒋幸川，我好像……等不到你了。”

所以不等了。

蒋幸川心如刀绞，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撕裂空间，一步一步走到明绪身边去，强烈的欲望促使他前行，可穿透明绪身体的手掌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