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52)
许添谊想不出了,心中的难过和委屈无以言表。但他并不会承认,也无处诉说,只是拎上两袋东西走了。
春天。家属院被夷为了平地,所有的旧故事、旧记忆都随着尘土灰飞烟灭,一去不复返。
许添谊骑自行车路过。这辆凤凰牌是许建锋不用了,送给他的。
路过熟悉的门口,确有物是人非之意。遥遥地就拉了警戒线,里面起重机和工人不断出入,尘土飞扬。
再见大院。再见童年。
他默念,又想到杳无音讯的人,想到那四个字。
轻——装——上——阵——
贺之昭说好的,想的,喜欢的。他全都相信。
现在他想问,这好的,想的,喜欢的,达到什么程度?是否作伪?还是他们对这些字词的理解有差错?
又或者,他也想问,喜欢电玩上校游戏机,喜欢数独,喜欢许添谊,三者有差别吗?
是一样的,是解开所有答案顺利通关了,意欲轻装上阵,重新开始,就可以丢掉、忘记的东西吗?
后来,打地铺睡在硬地板上的一晚,许添谊失眠了。他真觉得贺之昭有可能是死了——毕竟真的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过。况且世事难料,莫非真有意外呢?
再后来不知道死没死,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年少的玩伴已经彻底退出了许添谊的生活。
但比起相信贺之昭是懒得给他打电话,许添谊宁愿相信,在遥远的、隔着太平洋的加拿大,他的少年玩伴贺之昭,大概的确是死了。
第24章 再见贺之昭(上)
在做下一个决定时,你会有一种预感,觉得这是对或是错的,后者简称,觉得不祥。
至少在明确拒绝刘亦的那刻,忽然有一种紧张感爬上许添谊的背脊,惶惶然,让他认为留在这里,不和陈彬彬一起走这件事不那么正确。
多年来,许添谊省吃俭用,动心忍性,拼搏奋斗,为的就是不用再居无定所,拥有一套房产证上写自己名字的房子。
然而房价的增幅比他的工资涨幅快很多,随着年岁增长,他的目标从新两房变成了二手两房,直到现在,许秘书认可老破小或公寓房也有自己的独特魅力。
什么都好,只要是属于他的就可以。
我的书,我的房间,我的房子,我的恋人……
我的。
因为前半生太多东西都在和别人共享,所以他被“我的”这简短的定语蛊惑了。
贺之昭知道这里有个员工,是自己很久以前认识的人么?
许添谊特意避开了一切更加显得关系紧密的词汇,只用最平淡的“认识”描述两个人的关系。
这也并不奇怪,因为此后又过去太久的时间。
最初,根本不记得那些没有对方的时光,贺之昭这三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禁语。
此后又过去更多、更满的时间,许添谊还是偶尔控制不好情绪和呼吸,所以不得不念“贺之昭是笨蛋”。为什么只有这句话有用呢?
慢慢,大脑为了保护肉身,选择了忘掉贺之昭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刻意把他忘掉了。
然后两人风马牛不相及地从学生走到毕业,迈入职场,穿戴一身琳琅成熟容忍,社会人该有的一切。
这走散的时间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长很多。
于是,把在一起的时光,也一整个忘掉了。
许添谊紧咬牙关。
时至今日,记忆中细节湮灭,情节模糊。但若要他说,已经毫不在意,忘记多少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忘记夜不成寐,年少的伤心和困惑,那是毫无疑问的矫饰之词。
如今脑海还能闪念过片段。他挨了被称作贺之昭舅舅的男人的骂,匆忙跑过挚友不再居住的楼道。逃出单元门那刹那,绝望的斜阳轻轻披在身上,重如千钧。
那种纯粹的伤心,竟然还很新鲜。
陈彬彬终于拨冗把许添谊叫进了办公室。
这间属于总裁的豪华办公室像个厅,包含办公区和会客区,还设立了方便下属汇报的展示屏。
最角落有个不起眼的门,里面是间简单的休息室。
“刘亦说你拒绝了。是有什么顾虑在吗?”陈彬彬看着他关门进屋,让他坐下。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许添谊仍旧有些尴尬。
“陈总。”他措辞道,“我在集团这里待久了,没有换行的勇气。”
陈彬彬没说话,点了支烟。许添谊就自然地给他拿了烟灰缸。
许添谊有做秘书的天赋。
他天生敏感心细,能及时全面地体察到需求,愿意吃苦付出,行动力强,做事讲究尽善尽美,同时还能尽数接纳陈彬彬情绪不稳定时的迁怒谩骂——几点综合,在现在的年轻人身上并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