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3)
“冷啊,开空调。”坐在副驾驶的人抱怨,“你订的哪里的位子啊?”
杨晓栋忙把热空调打开,心跳仍因刚才的紧张有些快。他趁红灯分神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微笑着说:“怎么不问其他的?”
“哦,花呢?”人问,“忘了就现在下去给我买。”
“笨啊,已经放在餐厅那里了。我怎么可能忘了这个?”杨晓栋慢悠悠说,“我还订了你喜欢吃的栗子千层,等会去拿。”男孩子笑起来。他们都没提刚刚的事情。
杨晓栋认为不能怪他,他是具有温柔和耐心的,只是在许添谊的面前就使用不出来。他原本以为按照许添谊爆爆龙那样的脾气,分手少说得蜕掉他一层皮。
如今不仅安然无事,甚至没有预料中激烈的言辞冲突,让杨晓栋颇为懊悔——
早知道就早点提分手了!
另一头,许添谊孤零零站在路边,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依旧在发抖。嘴唇也跟着开始发麻,熟悉的感觉奔涌向四肢百骸。躯体化的症状又出现了。
他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就近找了个台阶坐下。如同之前的无数次,行为举止像退行到孩童。
许添谊将自己小心地蜷缩了起来,用脑袋抵着膝盖,默念了四声“贺之昭是笨蛋”。
这六个字便是他人生中第二条重要的咒语。
咒语的内容早就无关紧要,仅因为长久重复的使用,化为了一种积极纯粹的心理暗示,让许添谊相信只要念了便会灵验,情绪和症状就可以得到控制。
如他所愿,几分钟后,症状如潮水渐渐褪去——但潮水就是有可能会卷土重来。许添谊缓了很久再站起来,接着漫无目的地沿着街游荡。
路过烧腊店,红澄澄的灯,老板娘在看电视机上国外的火灾新闻,伤感地说:“妈呀,死了好多人啊!”
许添谊停下来看。那盏灯也像火,烧得他眼眶发烫。
过去,现在,无数时候,他都想问:那我呢?
重视到特意备注成宝贝,那他呢?
把人捧在手心样,走在大街都要护着,那他呢?
宝是被喜欢的,那他呢?
他是不讨人喜欢,脾气很坏,总爱生气的。
宝贝两字一如梦魇,也像线索和密码,唤起许添谊关于年少时期的记忆。
不自觉的,他突然重拾回了那句咒语的字面意义。
贺之昭是笨蛋。
贺之昭、是、笨蛋。
贺之昭。
许添谊有非常多讨厌的人和东西,但若非要排个先后次序,此人必能夺魁。
人现在在哪里呢?
杳无音讯,大概是死了。
见有人停在店门口,老板娘慢悠悠从木板凳上站起来,拿了塑料盒问:“要什么?”
要什么?
城市像个钢铁丛林包裹住他,许添谊从来在其中找不到栖身之所。
那把火烧得如何,把他的信任和真心也一并烧光了。
第2章 杨晓栋死了
酒过三巡,韩城怅惘道:“我爱她,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当时的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这是十年前比较流行的故事题材。
“去找啊,没想过破镜重圆吗!”同桌的人怂恿,“她结婚了吗?”
韩城心有戚戚焉:“很难!”
他说,“她去美国读博士了。”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哦,那是,不太可能了。”因为,已经,不是一类人了。
情感的化学反应需要比较苛刻的环境条件,热胀或冷缩的零件必不能祈祷二次契合。
“小许同志,你为什么不发表意见呢,老盯着手机看什么?”韩城情场失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一直低着头的人,跟着随意瞥了眼手机屏幕,“你滴总裁大人找你?”
只见微信满满一页聊天记录,最末端机主发出的三条,都带有红色感叹号。
这三条信息一模一样,独独两个字:去死。
韩城:…………
思索了一下感叹号的含义,他大着舌头操心:“你和晓栋哥是、怎么一回事呢?”
被窥视了屏幕,许添谊不悦地把手机反扣回桌上,答:“杨晓栋死了。”
韩城是许添谊的大学室友,当时一个宿舍住六个人,其余四个后来都没在本地发展,只有他们俩联系还算紧密。韩城热衷呼朋唤友玩耍,兄弟哥们众多,和许添谊算不上关系最好,但每次聚会喝酒也少不了邀请他。
在得知许添谊是同性恋时,韩城并不意外。毕竟他亲眼目睹了对方整个大学生涯的不近女色。
当然,韩城最初以为许添谊不谈恋爱的原因是没找到合适的,又或者更确切说,是没空找到合适的。他太忙了,上课、社团活动、图书馆,打工,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