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81)
我不怕,罗曼,我不怕。
我只是不能战胜这噩梦,不能战胜这体内蛰伏的魔鬼。
我曾以为能和你一样拿起匕首驱赶这噩梦和魔鬼,可我失败了。我失败了,所以必须承受这失败的痛楚。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抓住他的手腕,我用眼神哀求他。仿佛听到了这渴求的声音,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我脸上。
“不会离开,”他吻着我的手,“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
第96章 Chapter 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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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灯光是刺眼的白色,手术服是神圣的浅蓝色。残留在记忆里最后的回忆是团想象中的永恒燃烧的火焰,馨香的青烟涌出窗户,飘荡在黎明时分的苹果园之上,缭绕着直达暗蓝色的苍穹。莫名诗意的画面在梦里也颇具感伤意味,叫我忍不住流泪。
混沌的意识中还有人在说话,一开始断断续续,到最后变得清晰而分明。是啊,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他的声音,他答应过我一直在我身边的,他答应过的。
“责任在我……我会承担……接受调查……”
“我会接受……停职……”
只是这声音的内容叫人不安,恍惚间眼睛半睁开,不甚清晰的视野里依稀可见那军绿色的身影站在桌前,电话线弯弯绕绕地连接着他紧握住的黑色听筒,左手指尖落在桌面上,他的呼吸很沉重。
我想发出声音,却又觉得此刻不该打搅到他,于是再度沉入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当中。窗外的天空似乎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身畔的叹息时而轻,时而重,但始终存在。
三天后,在药水的滴答声中,我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萨连科正握着我的手,在床畔昏昏欲睡。注意到我醒来,他伸出手轻抚我汗湿的额头。
“做噩梦了吗?”他笑着问,眼睑处堆满了疲惫。
我点了点头,抓住了他的手,“你一直在这里吗?”
“当然,我答应过你。”
视线掠过他的肩膀,我看见靠墙的桌上的确有一部黑色的电话,富有弹性的电话线耷拉在一旁,暗示我的所见所闻并不仅是个梦。出神之际,萨连科侧身端来一杯水,我被他扶起半坐了起来。
“喝点水吧。”他将水送到我的嘴边。我哆嗦了两下,难以置信地看他:“你真的一直都在这里?”
“亲爱的,我不会骗你。”
“我……”一时之间苦涩如鲠在喉,没错,是我叫他不要在这种时刻离开我,可这里是哪里?是东柏林,苏联人的地盘,他在这里几天得承受什么样的非议?我懊恼于自己的任性恐怕又要伤害到他,于是自己端起水赌气般的一饮而尽。
“慢点。”他掏出手帕擦拭我的嘴角,眼底盛满了关切。我难过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你走吧。”我哭丧着脸,“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
萨连科轻轻地将手落在了我的背上,“醒了就叫我走?你可真狠心。”
“没错,我狠心,但还是见不得你被……”
“被怎么样?”
“被刁难。”
萨连科轻轻地笑了,摸着我的后脑勺,轻声道:“傻瓜,担心什么,不要担心,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可怎么能不担心。”
我叹息一声,萨连科沉默地轻抚我。我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彼此,感受温暖在皮肤之间来回交替。确信的是,这两颗紧贴的心里的确都装满了忧虑,这忧虑深不见底,叫人睁开眼来就恨不得跑回梦里去。可只有醒来,这两颗心才能感受到彼此,在互相的依靠中感受到比忧虑更深的牵绊和爱情,现实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最后,他到底听我的话离开了。为了长久,我们需要克制。时间来到了下午,窗外的夕阳淹没在灰云当中,天色渐暗,雪再度落下后,我刚闭上眼睛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沉闷时,一串急切的脚步声便响彻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接着便是薇罗奇卡和卫兵们抗辩的声音。
“我是你们中校的姐姐!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以及难以掩饰的愤怒,直到她冲破阻拦牵着小阿尔的手推开病房门时,我都没有勇气睁开眼睛。
门闩咔哒一声上了锁,孩子被安置在桌边的小凳子上,薇罗奇卡红着眼睛取下围巾绕在孩子颈侧,顺手抹了抹那冻得红彤彤的小脸上零落的残雪。她转身走向病床,在强力遏制住的哭泣中感情复杂地坐到了早晨她弟弟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她死了……是吗?”可以想象她哆嗦着的青白的嘴唇,以及蓝色眼睛里盛满的怨怼和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