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78)
“快跑,他们要发现我们了!”她拉住我的手,像个十几岁的女孩跳跃她的树林里,我的手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我的脚步听话地追随她的脚步。于是我笑了,决定比她跑得更快!
“你想去哪儿?”我问她,”他们把这而包围了,里里外外都是人!“
“我知道,亲爱的,我全看见了,瞧见面的房子,我们躲进去,二楼有机关枪,我们狠狠给他们来一顿地毯式扫射!”她兴高采烈地笑着,金色的头发在月色下泛起美丽的银色,美得让人失去形容词。
“好啊南希,真好!”我甚至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两人便手牵手地朝三层小楼跑去。
“你爱我吗?南希,你爱我吗?”
“当然,我爱你,阿尔,我爱你,那你爱我吗?”
“我也爱你!”
“你把我当什么爱?”
“当母亲,当这世界上仅有的一位母亲去爱!”
“好啊,真是好极了!”我和南希在枪林弹雨中跑向我们的庇护所,我们互相诉说爱的话语飘荡空旷的屋内,来回撞击着墙壁,久久不息。于是我们又踩上了光秃秃的楼梯,怀揣莫名其妙却毫无发觉的神经质的饱满激情来到了二楼,直到站到了空无一物的窗前。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机关枪,没有任何武器。
“怎么回事?”我问,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褪色,变淡,直到完全消失。理性再次回归,叫我看清楚了残酷的现实,和眼前站着的这个茫然却癫狂的女人。
“你在做什么?南希?”我不解地问。
“我在看你。”她就像陷入了膽妄,用复杂却深情的目光凝视我。
我走向她,抚住她瘦削的双肩,“我就在这里。”
“真好啊,阿尔,你在这里,我一直、一直都很想再最后见你一面。”眼泪夺眶而出,她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看别的地方。
我难过地把她搂在了怀里,强压惊惧,迫使自己镇定。
“听着,南希,听着……外面停着我的吉普车,钥匙在这里。”我把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放进了她的风衣口袋,“我还有很多很多武器,不需要什么机关枪,什么都不需要,我在这里就足够对付他们了,你要从后面的林子穿过,绕到干道上,找到吉普车,注意,那是辆苏联车,不是美国产的,打开后备箱,掀起盖板,那里有着一具冷冻的新鲜尸体,扔下来,然后你上车,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记住,一定要把尸体扔下来。”
“尸体?”
“是啊,尸体,女人的尸体,那是死去的南希·略萨。”我低头亲吻南希的脸,说:“一把火烧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南希·略萨了。”
她突然在我怀里笑了起来,笑得畅快,却满是眼泪,兀地她收了声,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不问我原因?”
“因为那并不重要。”
她抬眼看我,缓慢地露出纯情而甜美的笑容。忽然她牵起我的手走向窗前的墙壁,示意我靠着墙壁坐下。在我身后的下方,伍德一行人还在茫然地找寻,枪声不止,爆炸声、谩骂声此起彼伏。
“你还记得,还记得那片海吗?”南希坐到我身边,双眸闪烁地问。
“我们有很多海。”
“是,我们有很多海,可没有哪片海让我如此悲伤,因为从那里,我眺望过我的家乡,在那里,有我们的灯塔。阿尔……灯塔。”
“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我们的灯塔。”
“你真的记得吗?”
“在海牙,你说过可惜,它快要被拆除了。你是那么伤心。”我拨开南希额见一缕湿透的发,她倏地发起抖来,蜷缩着收拢双腿,我连忙取下围巾披在了她身上。
“是,可幸运的是,市政厅决定不改建那片地方了。灯塔幸运地留了下来,它将永远地站在海面,沉默地望着那片海。”南希将头埋进双膝间,发出轻声的啜泣。
“好南希,好南希……以后我们再去看灯塔,再回到灯塔,我陪你去用手枪去打海鸥,还有亨利也会陪你……”
“不,我不要再去了,不要。”她难过地摇头,泪流满面地看我,近乎绝望地说:“我也再也不要去见亨利,永不见他!”
“好,不见他,不见他……”我拼命地帮她擦眼泪,试图用安抚来换回她的一丝理智,“先逃出去,南希,为了我,你也要逃出去……”
“为了你吗?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做那么多呢?”她疑惑地、定定地问,声音恍惚间再度冷静,擦掉眼泪,她说:“为了你,我做了很多,比你所想象的还要多,记住——”
她突然凑前,抓住我的肩膀,以一种决然甚至仇恨的语气在我耳畔说:“记住我们的灯塔!我在那里……在那里为你安置了希望。对,希望——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