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71)
于是第二次去西柏林,不出所料,我下榻的酒店里又凭空出现了一沓极具重量的情报。这一回,我没有紧张地跑回去,而是揣着这铁皮盒子在西柏林游走良久,妄图可以找到机会见上一面。
可最终我被无声地拒绝了,天开始下雨,淋湿了我的泪眼。回到东柏林上交了情报后,在夜里我忍不住发抖,最后来到客厅寻求酒精的帮助。
“阿尔,冷静,冷静……”
我哆哆嗦嗦地点起一根烟,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想必脸色也惨白得可怕。萨连科对这种表现十分熟悉。这是癫痫的前奏。他夺走了我手上的烟,扶着我的肩膀叫我躺下,往我喉咙里灌药,且随时准备再度用自己的手指来敲开我那强直时刻不受控制的牙关。
可这一回,当他骑在我身上安抚我的痉挛、不停拍打我的脸时,他心痛而慌张的模样就像大雨倾盆,自上而下将我浇了个透。怎么舍得让他伤心?于是我告诉自己得呼吸,呼吸…… 接着,另一张面孔浮现在脑海,那指尖的冰凉温度好似已落在我湿润的眼睫毛上。
“不要害怕。”她说,“不要害怕。”
“妈妈,妈妈……”我哭着,抬起手去触摸女人的肩膀,碰到的却是萨连科。
萨连科眼底闪烁着些什么,他猛地把我抱在怀里。
“我在。”他说,“我在……”
于是我看见,在他身后的光晕中,许久未曾见面的白衣女人,她朝我微笑,却在这微笑中变了模样,当一双绿色眼睛含情脉脉地看向我时,我仿佛嗅闻到了海水的味道以及越过海峡飘扬在另一端地土的苹果花香。
我从未做过什么假设,也没有产生过任何疑问。
所以我不需要答案。
可是,你为何要给我答案?
之后,萨连科说什么也不让我去西柏林。我也向他坦白,前两则情报都不是我自己得到的,而是来自某个人的“礼物”。萨连科很聪明,不用我多说他就想到了南希。也许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深埋在心底的隐忧。
而因为我差点发作的癫痫,他特意叫来了军方的医生,当着卡利宁上尉的面叫医生给出诊断,医生经过详细的检查后说我还有复发的危险,近段时间身边最好有人。于是萨连科自然而然地就说,他会每晚过来看我。
“您对自己的线人未必也太过看重了,这楼下二十四小时都有我们的人呢。”卡利宁似笑非笑地说。
“我只看重价值。”萨连科冷冷地看向门口的卡利宁,“并且上次要不是我在,莱利可就死在这里了,这件事我还没向你们追责。最后,警告你一句,军方的事,可别插手太深。”
“明白,中校。”卡利宁故作姿态地朝萨连科敬礼,带着他手底下的人走了。令我们意外的是他走得很干净,连楼下蹲点的人都被他带走。
“中校,目前莱利先生需要服用的药物在这里,这几天是复发的高峰期,真不需要我派护士过来?”老军医忧心忡忡地问。
“不用,这边太危险了。中情局的人随时都可能找过来,我先叫德米特里送您回去。”在萨连科的安排下,米嘉送走了老军医,为我们又争取了几天可以光明正大待在一起的时间。哪怕对外所说萨连科住在这处公寓的另一间房,且只有在晚上过来。
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神秘兮兮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出来。
“怎么?我发一次病就给我吃块蛋糕?”我笑着看他。
“不,就是想让你吃点甜的。”他用银制的小勺挑起一团奶油,送到了我嘴边。
“为什么?”
“薇洛奇卡说,吃甜的能让人开心,我希望你开心。”
“我很开心。”我抿下奶油,说:“有什么不开心的?瞧,我们多聪明,世界都在帮我们,通缉令,癫痫,一切来得都刚刚好。”
他弯起眼睛笑,却不负往日的神采。我知道,长达数月的调查让他筋疲力竭,哪怕他弄来了那么重要的情报。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对这个失去庇护的格鲁乌虎视眈眈,他身上的权,就是他们垂涎欲滴的肉。
“不仅是我,还有将军,整个柏林的军部都在换人,从里到外地整顿,我们待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长得让人害怕。”萨连科一边喂我吃蛋糕,一边说:“卡利宁以前是中央的人,这回克格勃上面坐着的是热尼亚以前在中央的同僚,柏林是块风水宝地,热尼亚在这里深耕了十余年,足以让新上任者忌惮。他在想办法削弱热尼亚以前的势力,当然,他还带着别的任务,那就是军方。”
“也许要不了多久,将军就得离开柏林,不,离开东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