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57)
“姐姐…… ”萨连科难过地走上前去,握住了她拿鸡蛋的手。薇罗奇卡疑惑地抬起眼眸看了一眼他,古怪地笑了一下。
“什么时候还叫我姐姐了?”
萨连科从他手里接过阿尔,放到了地上,双眼却不离开她,“他的死因,还在调查。”
薇罗奇卡扯了扯嘴角,慌张地躲避萨连科的视线,“我没有问这个问题。”
“你要接受现实。”
萨连科紧咬着牙,尽管控制不了眼泪,但他迫使自己的声线平稳,不至于颤抖到暴露出他的无措。
此刻,他必须保持坚强。
我抱起阿尔,退到了厨房门外。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蔓延在生机勃勃的厨房里,薇罗奇卡凝视她最爱的两个男人之一,大概回想起了在列宁格勒郊外的草地上放风筝、滚来滚去的日子。春天,河流流经柔软的草地,蝴蝶翩飞中的三个小小的身影,两个依偎着一个,索取她的温暖,她的柔情,她的爱,仿佛她自己是无穷无尽似的。然后在某一个时间点,一个说要离开,另外一个也说要离开,仿佛她可以永远在原地等待似的。
突然,她笑了,眼泪划过脸庞,她笑得欢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说什么矢志不渝…… ”她笑着,把双手搭在萨连科的肩上,低头啜泣片刻又仰头,满含恨意地注视他,“你瞧,你们选的好路啊!这是你们自己选的,多好啊,多好!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死也见不得光!说什么往上爬,说什么权势……说什么要给我好日子,没有任何一个交代,就这么,就这么…… ”
薇罗奇卡剧烈地咳嗽起来,瘫软了下去,萨连科连忙抱住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他拼命亲吻姐姐的额头,亲吻她不受控制的泪。
“好,好极了,我真幸福!热尼亚!我幸福……你瞧,这么多年我就只等来了这个,等来了一句干巴巴的‘他死了’,还是死因不明,热尼亚,你说你迟早会死在一条阴沟里,你这么说过,难道你真的死在那种地方了?你看看我,我幸福吗?”
薇罗奇卡在萨连科怀里仰头嘶喊着,眼见就要反起歇斯底里阵,萨连科见状连忙把她抱了起来,直奔二楼的卧室,喂她水,喂她镇定剂,在她耳边好言安抚。接下来的三天,薇罗奇卡发起了高烧,嘴里不断喊着上校的名字,有诉说的爱,也有咒诅的恨。萨连科坐在床边,握着姐姐的手,一刻都不敢离开,只有在我的恳求下才肯回房间稍作休息。
当他睡下时,就换作我守护这个可怜的女人,有时候阿尔也会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来到我身边,我遍把他抱起来,他很听话,没有朝昏迷中的母亲伸出手讨要拥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看着那一道道划过太阳穴的无意识的眼泪,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
只有一回,我承认,也许不止一回,在寂静无人的夜里,阿尔弗雷德抱着阿尔弗雷德,哭了。
第82章 Chapter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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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薇罗奇卡醒来,我留下来照顾她,而萨连科不得不回军队复命,不过很快他休假的申请就被批准,借口疗养伤势,他回到了别墅。他很清楚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再隐瞒,他的伤心坦坦荡荡,这一点当他在向将军道别时也毫不遮掩。
他成日地守在薇罗奇卡身边,喂她喝水、吃药,像薇拉小时候照顾他那样温柔和细心。薇罗奇卡睡着后,他就把阿尔抱在怀里哄着,给他讲猎人打熊的故事,喂他吃我做的奶油土豆泥,再给他热上牛奶。晚上安顿好他们后,他会来我身边坐一坐,当我朝他伸出胳膊时,他会靠进我的怀里,也许流一阵泪,也许只是面无表情地沉默。我抚摸着他的下颌,感受颈动脉跳动时的力量。只要他依旧充满生命的气息,我就放心。
“抱歉,我的厨艺欠佳,这段日子你们要多多忍耐了。”我笑着吻他的额头,他一言不发,却往我怀里钻,在我颈窝里重重地呼吸着,仿佛要钻进我的身体里。这一刻,我意识到上校有多么了解他,也有多么爱他。
“想去……卡萨布兰卡。”他突然说,我不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因为电影吗?”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原因,但总是想去。”
“等薇罗奇卡好了我们就去。”
明知没那么简单,我依旧对他许诺,为他勾画明朗的未来,真不知道这是负责还是不负责。他露出久违的笑容,靠在我心口,说:“谢谢你,阿尔。”
我摇头,告知他永远不必对我说谢谢。晚上睡觉前,他会解开我的睡衣看那逐渐消逝在我身上的淤青,凝视着我胸前、腹部那由红变紫,再到淡淡的青色的伤痕,他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捂起了衣服,说不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