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13)
撒完酒疯后我又无比后悔地向南希道歉,来换取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可有一次,当她抢过我手中的酒瓶后我愤怒质问她是不是真把我当她的孩子了?我说这是幻觉,她对我的爱,是她的母爱无处可去。
当听到“母爱”这个词组时,南希的嘴颤抖了两下,这一回她没把激动的我抱在怀里安抚,而是转身就走,在沙滩上留下一道仓皇而愤怒的脚印。
后来我们足足有一周没有见面,某天我实在忍受不了跑去她的公寓。空无一人的公寓中我醉醺醺地呼唤她的名字,喊累了又喊另外一个名字,直到最后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当夜色渗透百叶窗落在我脸上时,我自顾自地爬起来,却不想发现了南希放在桌子上的护照一角。
只是好奇,我打开了护照。
——南希真实的护照。
熟悉的美丽面庞边,写着一串熟悉却陌生的名字。
南希是南希,可是为什么后面跟的是“赫克谢尔”?
我想我一定是喝多了,难以置信地傻笑,我恨不得朝自己的太阳穴来上一拳。放下护照,我走出公寓,忘记自己把酒瓶留在了公寓里。我想,这时第二天傍晚她为什么会主动出现在我身边。
夏天的到来让基地迎来久违的假期,人们会来到海滩上嬉戏,大多是军人和家属们。傍晚时分,海风轻柔、海面荡漾着金光的时刻,南希披着条毯子来到海滩上,坐到了我身边。
她虽然身材很好却总是穿连体泳衣。这一回,她在松开毯子后露出最新款的白色比基尼后,有点害羞地望着我。
“好看吗?”
“好看。”我转头,对她微笑。我只肯对她微笑
平而有力的肩膀,特工出身精通格斗术让她的肌肉线条如雕塑般美妙,然而她的腰肢却是柔软的,柔软到让人联想到这里的海洋。在渐晚的天色中,我注意到她的小腹处有道一掌宽的横向的细长伤疤,就像一条虫子爬在她平滑的肌肤上。
“这是什么?”
我凑近了看,夜色朦胧中,伤疤看起来年代已久,我不禁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触感,“你什么时候这里还受过伤?”
南希没有回答,让我抬头看向她时,她那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你说我和亨利有事情瞒着你,可你也什么都不告诉我。南希,你和他结婚了吗?”
“不,我没有结婚。”
“那你为什么姓‘赫克谢尔’?”
“我本来就姓赫克谢尔。”
我笑了,难过地摇头,“我不明白。”
“要是你明白了,你能原谅我吗?”
“可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我跪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贴在自己面颊上,“是我口不择言,请你原谅我。对不起。”
“你感到歉疚吗?可如果,我告诉你,施密特不是我,略萨也不是我,另外一个人才是我的话,你还会歉疚吗?不,你会很生气,会斥责我,会恨我。因为我就是你最恨、最不能原谅的那种人。”
“不,我不要听。”我眼泪直淌。
南希抽出手,放在了她小腹的伤疤上,颤抖地说:“这里,曾孕育过一条生命。”
“和亨利。”她凝视我,给我疑惑以肯定,“多年前,当亨利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一切却要我接手你时,在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在恨我。”
“不……”我摇头拒绝,可南希坚定地凝视我。
“他恨南希·赫克谢尔对他的爱,这爱让他欲罢不能,让他痛不欲生,让他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也将是最后的一个孩子。”
“——他和他亲妹妹的孩子。”
我说过了,我要告诉你一切。
那要从1928的爱尔兰开始。
从一辆摇摇晃晃、行驶在乡间小路的汽车上开始。
十岁的女孩儿第一次离开这座满是苹果花的乡村,她将乘坐轮船,来到一个名叫汉堡的沿海城市,然后再登上另一辆最新款的高级汽车,来到从过世的母亲口中听到过多回的、她却对此从无好感的巴伐利亚。
她睁开困倦的眼睛,南德的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伸出一双稚嫩的小手抚摸穿过森林的冰凉的风。她对新家并没有任何好奇和憧憬,她只想念母亲每天早上烤面包的香气。可母亲在一个清晨晕倒在苹果树下再也没有醒来,于是她被迫进入一个与苹果树、乡村、晨雾截然不同的世界。
新家是庄园,华丽得吓人。她被安置在顶层的一间小小的布置精良的客房里,不是仆人们住的地方,也不是主人们住的地方,是客房——所以她一直以客人的身份居住在这里。客人意味着不属于,多少回,她坐在窗前看摇曳的树林,她都对自己说,她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