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10)
此时,屋内的动静引起了外面巡逻人员的注意,当紧锁的门被敲响时,我停住了动作。
“发生什么了吗?”
我走到最近一位史塔西身边,用手枪抵住他的脑袋,向他使了个眼色后扯出了塞在他嘴里的纸团。
“没,没什么,我们在整理文件。”他颤栗着,恶狠狠地盯住我。
“为什么锁门?”门外的人拧着门把手。
“这是机密!”他着急忙慌地说,在我的枪口下,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门外的人显然在犹豫,片刻后说:“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
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我手中的这个史塔西突然大声叫道:“有敌人!有敌人!”
我当即一拳打晕了他,看了看时间——四点五十分,没能找到那份材料,只能铤而走险用最终的解决之道。当紧锁的门被接连猛踹时,我迅速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小瓶汽油,浇在文件架上。
随着火柴的掉落,轰的一声,火焰猛地窜升,熊熊燃烧起来,很快堆满纸张的两三米高的文件架就被火焰所吞噬,火舌缭绕如同世界末日的狂欢。就在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我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大概历史上做到了火烧国家安全部门档案室的只有我一个人,警报嗡鸣中,史塔西二楼的某个窗户在凌晨的墨蓝中渲染出一片血红的光芒,几支执勤队伍若群蜂般愤怒地一涌而出。
狂笑着朝格里芬酒馆的方向跑,我的精神处于极度亢奋之中,脚步轻伐,好似要飘了起来。子弹噼啪而至,有一枚甚至擦着边儿割伤了我的脚,让我朝前一栽,差点葬送了所有。
在逃跑的过程中,我意识到,自己一辈子的演技恐怕都要用在这样一个凌晨。你要问我后不后悔,即使在很多年后我都会说,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完美的决定。
当格里芬酒馆的招牌出现在视野中、史塔西在身后紧追不舍时,我看到了停在酒馆边的、隐匿在暗处的南希的车,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从另一边的马路上的吉普车上下来、发现我、微笑着从雨雾中朝我走来的萨连科。
“阿尔!”他的音色轻快,走向我的他是那么幸福。
可是,对不起。
不过二十米距离,足够演绎这一切。当他注意到我的慌乱与狼狈现出疑惑还没来得及追问时,我朝他举起了枪。
“你骗我,去死吧!”
我想这声音足够大,大到能让快追至此处的史塔西们听到。也足够愤怒,愤怒到让萨连科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
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滚烫的子弹莫入萨连科的左腹,他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抬头时,他冰冷的目光快要将我冻伤。
“对不起……”
我觉得就像在做一场可怕的梦,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却无法从这恐惧中醒来。感官麻木,只能感受到枪管的灼热与他受伤的眼神,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在不受控制地嗫嚅着抱歉,我转身,行尸走肉般地朝南希的车跑去,凭借最后的理智朝史塔西追来的方向扔了一个烟雾弹。这弥散的浓烟彻底将我和萨连科隔绝,朦胧中我回头,似乎看到他捂住渗血的腹部朝我跑了几步,却最终不敌伤势摔倒在地。
那绝望的、不甘地朝我伸出的手,好似扼住了我的喉咙,叫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那从他腹部淌出的血,滚烫,好似岩浆般灼伤我。
怔怔地转身,我决绝地朝前走。拉开车门,我坐到了南希车上。
“开车。”我说。
目睹一切的南希泪流满面,沉默地踩下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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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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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Chapter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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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美国是我的家乡,那么还乡之旅从此以后会在心中生出恐怖的症结。拂晓时,我在一列维也纳开往苏黎世火车上醒来,在南希散发苹果香气的怀里,看向窗外永恒的茫茫小雨,顺便匆匆瞥了一眼窗上倒映着的自己,确认此人存在后再次睡去。我感觉被这片土地所抛弃。
梦里我关上了一扇暗门,就像关上了回忆。这时火车里传来拉手风琴的声音,孤独而华丽,在我们的车厢里留下缕缕残音。
关于这段归美之路,记忆是模糊的。脚步虚乏,发着低烧,南希时时刻刻注意着我好提防癫痫的造访。但很幸运,当我们在苏黎世某个军用机场登上一架美国战略运输机时,我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有护士在给我输液,药液很凉。病床靠近舷窗,固定在如山的、蒙着迷彩幕布的货物边。护士跟我说,运输机不比客机,会很快,也会很颠簸,没那么舒服,我最好躺在床上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