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宁初动了动唇,说了自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由夹带着雪花的风负责送进陪同者的耳朵。
临颂今帮他整理好围巾和帽子,重新牵住他:“很漂亮,小初,多看看。”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漂亮的地方,你多看看。
宁初抬起手,很快接住一片雪花。
那是好多片小雪花附在一起,在手套深色的背景衬托下,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它们精巧的棱角脉络。
宁初入了迷,盯着看了好久。
久到小镇的人零星出门散步了,久到那片雪花被他透过手套的体温慢慢融化,才喃喃道:“其实,我已经在美国见过雪了。”
临颂今握着他的手忽地紧了紧,呼吸放轻,却没有开口。
宁初放下手重新抬起头,看着漫天洋洋洒洒的雪花被夜幕降临后更加明亮的灯光映成暖色。
“只是那里的雪不如这么洁白漂亮,也不如这么温柔。”
“那里……下的总是暴风雪,在天上时被大风吹得乱飞,很吵,刮在脸上像带着刺,很疼。”
“最后落下,也是落在污水铺满的地上,有的挨到地面马上就化了,混进脏水消失不见。”
“有的后面积起来,也不会是干净的白色,脏兮兮地夹着枯枝残叶,很难看,我不喜欢。”
“不喜欢,那就不去了。”临颂今低声:“再也不去了。”
他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喑哑,轻得快要和雪花一起落在地上。
宁初听出来了,转过头,恰好看见一片雪花落在临颂今眼睫上,压得他低头闭了眼。
“小初,对不起。”
“对不起。”
他的悔恨都无知无觉倾注在话音里:“我是怎么会为了一个沈翠翠就不相信你?”
“如果我当初没有放弃,早一点找到你……”
“今今。”
宁初忽然转身抱住他,打断他发颤的话音:“不用。”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不用,我哥也不用,你们谁都没有对不起我。”
他们在这个温柔的雪夜拥抱,宁初放松地伏在临颂今肩上,看飘落在他肩头的雪花,看从自己嘴里呼出的阵阵白气。
“今今,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他小声说:“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
“我觉得活着好累,好没意思,可又想都要死了,还不能最后见你一次,就觉得好遗憾。”
“我是为你回来的,我想一定要见你,在死之前,最后见你一面。”
“如果没有你,也许这个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宁初了。”
他感受到环着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轻轻弯了弯眼睛:“所以,别说对不起了,是我该谢谢你。”
我的苦难从来不是来自于你,但我的勇气和坚持都是为你而生。
“今今,是你救了我。”
是今今救了小初。
给了我,从苦难中挣脱的第二条生命。
*
*
小村庄的生活安静又清闲,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很友善。
这里是德语区域,临颂今和宁初都不会德语,好在宁星洲提前给他们准备的翻译器很好用,沟通不成问题。
这个时间段的游客不多,这片小村庄也不是什么旅游开发区,游客鲜少来此,国际友人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这里的小孩儿对他们两个东方面孔很是好奇。
最开始是跑到屋外好奇打量他们,收到味道很奇妙的糖果后,他们感受到两位中国人的善意,胆子也大起来。
他们和宁初分享当地的糖果,坐在雪地边的椅子上跟他聊天,问他很多中国的事情,齐心协力给他展示他们从小练就的堆雪人技术。
到后来雪停了,他们还把家里白花花的雪橇犬牵出来,雪橇椅上垫上柔软的皮毛毯子,邀请宁初上去坐。
临颂今把自己放在陪伴人员的位置上,照顾着宁初不受伤,不挨冻,很少开口,放任一群外国小孩带着他家小孩玩。
几天里,宁初被他们带着逛遍了小村庄,连东边的雪松森林和山脚下的小溪边都去了一趟。
溪水是山上雪水融化流下来的,很清很凉,很干净,干净到站在水潭边能清晰看见里面游动的小鱼虾。
老人们没有小孩的跳脱,闲暇时大多只是在家门口或者树下坐着,有时他们簇拥着过去,就会乐呵呵跟他们讲少女峰下曾经发生的故事。
宁初慢慢从最开始的瑟缩不适,到尝试着回应,再主动跟他们交流。
当几个小孩把村庄上最矮小的一棵雪松用星星灯布置成圣诞树,邀请他一起去看时,他站在树下,仰头任闪烁的星辉落在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