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火难抑(133)
她身在牢笼,但她的女儿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拥有爱她的家人,幸福的家庭,一切原属于她却无法实现的。
楚征愣怔一瞬,忽然嘲讽地笑起来。他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像在瞬息间说出了千言万语。
最终,他还是心有不甘地问:“沈芊芊算是你生命的延续,那我呢?”
【渴望着,渴望,在我心里涌起爱的浪潮。】
“……对不起。”
良久,李非烟哽咽着道歉。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只有在父母双方爱里出生的孩子,才是所谓“爱情的结晶”。除此以外,不过是性/欲的延伸,罪恶的证明,凋零的血肉罢了。
显然,她的两个孩子于她而言并不相同。
“小征,我不爱你,但这不是你的错……”
同情,只有同情。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厌恶憎恨还有心虚,如此赤裸地袒露在她的半个孩子的面前。
“都是楚霆的错,我们的不幸是他造成的。”
时过境迁,爱人死去那么长时间,李非烟依旧记得自己和温友恩、沈知节初次见面的那天。
她从小城市考来大都市,除了漂亮的脸勉强能撑起门面,内里只是个胆怯的土包子。但温友恩和沈知节从未嘲笑过她的出身,而是以爱包容她。
温友恩是基督徒,而圣经认为同性恋是一种不道德。
可当她和温友恩谈论起自己并无信仰时,对方竟然表达了宽容的赞同。
【-我不相信上帝。-那肯定很不错。】
被庞大且圣洁的道德束缚,去做神认为正确的事,居然会不快乐。
这实在太荒谬了……
“我同意,所以他快死了。”
楚征点头,他从不称呼楚霆为父亲,恶心这个男人的人并非只有李非烟一人。
“但是妈妈,你其实可以选择的。”他说,“在我还小的时候,选择爱我属于你的那部分。但你似乎有严重的洁癖,只因为我是被苍蝇趴过的蛋糕,就整个丢掉了。”
“……”
李非烟忍不住告白的那个烟花绽放的夜晚,风声簌簌,温友恩在天台上亲吻她,靠在她的耳边呢喃:
「……就算我是基督徒,也可以爱你的一部分。博爱和无私之爱,不会被归类于庸俗的男女之爱……就像神爱世人那样。我有点醉了。我是说,你真的很好,没必要自卑。而我爱你,不仅爱你的美丽和善良,也爱你的矛盾和不足,爱你的一切。」
李非烟抬头,看向目光平静、只是审视的楚征,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歉疚心翻涌而上,她看见自己的孩子身上蛰伏的淡淡伤口。
那些被时间打破平整的血淋淋的痕迹,是她无能和迁怒的证明,是她无法爱楚征的任何一部分的证明。
脑袋里接连闪过一堆嘈杂的回忆:月光下带着她翩翩起舞的沈知节,为生病的她祷告的温友恩,为繁忙工作的二人学着做饭、炖汤滋补的自己,还有亲手打磨的三枚一模一样的银戒指……
“不必哭泣,妈妈。”楚征笑起来,“我不是为了苛责你而来的。”
“小征……”
“沈芊芊的血液病越来越严重,已经快到要骨髓移植的程度了。医院已经着手配型,我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楚征把写着医院地址的便签递到李非烟面前。
“您可以去看她,陪伴她,弥补一切过去未能完成的事。”
他说着,语气忽然沉了下去,“只是沈知节和温友恩已经在多年前死于车祸,我做不到让死者复生,只能请您节哀顺变了。”
“谢谢……”
“不客气。”楚征把手背在身后,流露出些许属于顽童的神色来,“对了——妈妈还没见过我的恋人吧?我挑个时间点,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说实话,我已经在准备和他出国结婚的事宜了。戒指和婚纱的款式我不太懂,或许您能给我些有用的建议。可以拜托您吗?”
“当然。”
出国结婚……是同性恋人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楚征笑弯了眼睛,月牙似的。
这张肖似李非烟的脸,在此刻居然呈现出她十八岁无忧无虑少女时代的风采来,血缘的力量是如此隐秘且可怕。
“我一定会得到妈妈的祝福的,对吗?”
“因为我已经明白爱是什么了。即便缺乏您的关爱和教诲,也依然幸运地找到了独属于我的爱。”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
-不!爱不是……
-我一直以为爱只有一种方式,一种正确的方式,但其实还有很多。
-爱不是伪装……爱不是仁慈和忍耐,爱是措手不及,不近人情,自私且大胆。爱不是关于找到完美的另一半,而是努力的过程,尝试与失败。爱是为了得到杰作,敢于冒毁掉原作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