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火难抑(113)
沈殊叹了口气。
病人总是很脆弱的,从小照顾妹妹的他对此非常熟悉。
他并不知道顾砚洲的异常其实是害怕打雷引起的,体温高则是因为刚从困顿的午觉中苏醒。
他扶着顾砚洲的脸,原本就温柔的语气进一步下沉,哄道:「我去给你倒水,拿温度计。」
「不要。」顾砚洲勒紧,「你别动,我很快就好了。」
雷声依旧轰鸣。
夏日台风季的暴雨呼啸而来,势不可挡。
沈殊定定地看向窗外,地段这么好的小区,街道上的车子居然也淹了不少。他以前在修车厂打工时,修理过不少因发动机进水而故障报废的车辆。
太可惜了。
他想。
这雨对大部分人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白白消耗钱财。
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开始顺序播放修车的步骤,他想起那些被他拆下的轮胎,散落一地的螺丝,还有浓重呛人的汽油味……
手掌因而泛热,那个曾经被金属洞穿的伤口隐隐发烫。像是风湿病人雨天膝盖会痛那般,作为某种不祥的征兆忽然出现。
沈殊低头,顾砚洲不知何时睡熟了。手还牢牢地抱着他的腰,像因为病痛彻夜难眠的沈芊芊,也像抗拒吃药胃病频发的小楚征。
他伸手,碰了碰顾砚洲张扬的银发。将乱糟糟的发丝捋顺,归到耳侧,怜爱道:
「睡吧,晚安。」
顾砚洲本来迷迷糊糊,即将沉入梦乡。听见沈殊温柔的声音,身躯不由地一颤。好在沈殊正发呆,并未察觉。
脸上缓缓热起来。
顾砚洲微阖着眼,感觉自己的心跳愈快。他不由地想:我不会真的发烧了吧?
自那之后,顾砚洲看沈殊忙碌的背影,总觉得五味杂陈。
被对方悉心照料不该觉得很开心吗?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尤其在沈殊偶然间流露出疲惫神情时,这种不对劲的感触到达了巅峰: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以前从来没有过。
以前……
他看在自己家里来来往往的助理们,只觉得哪哪都不合适,只想赶紧让看不顺眼的人滚蛋。
可现在,他的暴脾气都对沈殊失灵了。细细想来,沈殊做助理才半年,他却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真的发脾气了。
「是,是……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呢?过了十四号,我就能……」
躲在阳台小角落里打电话的沈殊已经努力压低声音,还是被听觉尚佳的顾砚洲听见大半。
……对了,他还欠着债。
好像是妹妹得了很罕见的病,父母也不在了。
他一个人在还债?
没工作的话,他连社医保都用不了,手术费的数字,估计不会小。
甚至大得惊人。
顾砚洲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于是晚餐的时候,他盯着坐在自己对面正在安静吃素面的沈殊,开口道:「你最近表现不错。」
沈殊笑了笑:「谢谢夸奖。」
「所以,我打算发奖金。」
顾砚洲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一沓红票,烫手山芋似的塞进沈殊手里,「喏,给你。」
沈殊惊愕地睁大眼睛:「这……」
「不用迂回推托了,我叫你拿着就拿着,废话那么多。再烦就辞退你,听到没?」
顾砚洲加重语气,沈殊原本到嘴边的话立刻被迫咽了回去,只能点点头,收下这份厚得惊人的奖金:「十分感谢。」
「对了,」顾砚洲轻咳一声,「你觉得什么颜色比较好看?这个发色我看腻了,打算换个新的。」
沈殊指了指自己:「我来决定,没关系吗?」
「嗯哼。」
「那就红色吧,正红、酒红都好看。很温暖、也很热烈,光是看着就觉得很开心了。而且,和你的气质也蛮符合的。」
顾砚洲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我什么气质?」
沈殊顺手把冷风风向朝上调,然后拉上自己外套的拉链。对上顾砚洲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他说:
「桀骜又自由的气质,像风一样。虽然这样说会显得很像恭维,但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的才华,也羡慕你的人生。」
顾砚洲偏过头,嘴角微微翘起的笑意却难以抑制:「……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以后也会有的。我赚一天钱,你就有一天的薪水拿,亏待不了你。」
沈殊却没有回答他。
顾砚洲的余光瞥向沈殊的面容,他的表情一片空白,像是在神游。
下雨了。
没有雷声,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哒哒、哒哒。
像秒针转动的声响。
像命运的齿轮转动的声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顾砚洲几乎每天都和沈殊绑定在一起,连同画室别的同学都眼熟沈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