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渐渐停止淌血,直至囫囵,这简直奇观,割脉也是,痛感都在,愈合更快。既然伤不了自己,刀便无用,乔青遥一抬手,将其投掷路边,带着血渍滚落阴沟,他既是凶手也是‘尸首’,总是在恐怖的氛围里心灰意冷又重迎新生,不得不如此。
不过事不过三,徒劳的事,乔青遥也不会再试。
路灯一盏盏的亮,风从远方的荒原,走向城街的烟火里,掺了香气,晚餐时间到,瘦小的一家三口早早在街边支起面摊,其实也不算是面摊,一辆小推车载着整个后厨,黑瘦的男人担任主厨,负责将面压入沸水里,干枯的女人则前后操持,既是收银也是切配打荷,柴火妞自然是服务生,她同母亲合力从车上卸下折叠桌和折叠椅,摆了两桌都多,因为此刻还没有上客人,这一家子便无聊的摆辣子、等生意。
柴火妞坐在马扎上剥蒜,一面仰起脸,盘算着看月亮,看星星,可惜浓云密布,碎星子也没有半颗,只好去看街对面。
斑马线上行人匆匆,脸和脖子都裹在外套里,疲倦暗黄的妇人牵着孩子过马路;眉头紧锁的中年男因太过专注讲电话,险些跟形色匆忙的外卖小哥撞在一起;穿着漂亮高跟鞋的女士结伴而行,周身袅袅香气,谈论着街角新开的餐厅……
众生喧嚣,光辉却宁静,路灯幽幽的洒在街面,一双鞋踏上去,暖灯瞬显凛冽,目光再往上,是男人没边的一双长腿,看不清腰身,因为给另一位秃顶啤酒肚挡着。
男人同一堆人在路口等红绿灯,不过啤酒肚挡不住全部,也没人挡得住,他身材高挑削瘦,可惜看不清那张帅脸,因为他隐在人群后,浸在黑暗里,突然掏火燃烟,眉眼在火光里闪现,又熄灭,像一个惊喜万分的梦。
女人递水果给柴火妞,在芬芳的果香里,柴火妞目不转睛,双眼荧亮。
绿灯也亮了,急行的人群,稀稀拉拉的扯开距离,给他让出空间来,终于能看清这个气质特别的男人,他有些忧郁的缓行,似不知去哪,磨蹭到黄灯起,他只得快走两步,快的外套都飘起来,露出内里染血的衣服。
大概是血,不然那一大片殷红,难不成是衣服上的扎染?
柴火妞全身冰凉,嘴里含了半口苹果,咽不下去。
男人平定安静,重新裹紧衣服,他立在路灯下,天开始绵绵的落雪,周遭的人和车疾行奔走,但他不动,没人注意到他,也没人察觉他衣下的腥甜。
一辆摩托车急急的在路边刹停,接着重新启动,看准了车位侧方横插,车主是个年轻人,头盔直接丢车上,便一路狂奔到男人面前,最后终于肯停下来。
城市川流不息。
年轻人气喘吁吁,睡裤拖鞋,他在漫天初雪里怒不可遏,又生一副明丽面容,因此咬牙切齿都十分的好看。
左昀上气不接下气的望着乔青遥。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好容易回家舒舒服服打开电脑满上可乐准备追星,他考古乔青遥向来很有仪式感,一定是独处且安静,门窗都关好,还要沐浴更衣,一切妥当,零食纸巾都没忘,结果收到了赵凡群发的求助微信,形势紧急,缓冲好的新歌mv也没来得及看便驱车往赵凡发的定位去,从城北往城南,一路上事情越传越失态,什么‘乔梦真发疯了’‘赵凡虎口脱险’‘但好像被挑断了脚筋因为接他的人说他脚上全是血,路也走不了,已经去医院急诊了,’
……
左昀去晚了,得知赵凡获救也未折返,依旧坚持过去,还真就在附近路边瞄到了乔梦真。
这会儿左昀站在对方面前,他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恼火,他本来想骂他,但话到嘴边又变了味:“你这衣服上怎么全是血啊?卧槽……这里也是,”
情不自禁的伸了手,左昀在乔青遥身上摸索:“他们又打你了么?你哪里受伤了没有?我靠你脖子怎么回事,他们勒你了?不对这不是今天的,之前谁又欺负你了么?”
他摸乔青遥的脸,甚至钳住他的下巴,左右脸查看,幸好既不淤青也无红肿,只是双颊过于瘦削,且眼下青森,唇无血色,整张脸了无生气。
“大哥,你可真的不能再瘦下去了,你没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还有个人样么,眼眶黢黑,好像让鬼上身了……你还抽烟,赶紧灭了,不能学点好?”
落雪渐稀,直至消失。
乌云阴霾散尽,冷夜都转暖,行人眉间舒展,连光都雀跃,柴火妞咽下最后一口苹果,兴奋终于可以看见星星了,甚至还有圆月,一切同方才截然不同。
世间百态,原地不动的只有两个人。
乔青遥任由左昀摸他,被摸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都动也未动,他微微低头,近距离端详这个人,看他眼下那颗细小的痣,若有似无,雪落在他眼睫鼻尖,湿湿的融了,像是泪痕,而很久很久之前,这里还是一处伤,若泪溅在上头,还会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