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此刻很美好。
不好的只有左诗自己。
恋情只是导火索,他的人生问题很多,身体健康,爱情美满,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这小半生一样都没做好。
左诗开了手边台灯,从电话本上扯下一页纸,匆匆几笔,交代身后事,主要是身体器官捐献,生前百无一用,希望死后能做一点好事。
写完后,左诗来到窗前,趴在窗台向下看,泪盈满眶,还没流干,他趴了很久,直到楼下再没有一个人。
天宽云广,浩瀚星河,人只是微小的泡沫,纵身一跃,终于解脱。
再没有身心俱裂,没有患得患失,视死如生,不要来世!
只是这疾风里,竟然没办法控制的想起一个人。
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二十多岁,风华正茂,事业如意,正犹豫着是去进修,还是开个化妆工作室,顺带着培养一些化妆师,自己当老板,也有时间游学绘画。
要是不接刘玉林那通电话就好了。
甚至接电话之前,左诗都不知道刘玉林是谁,他正准备约见朋友介绍的一个帅哥,据说是家世不错的体育老师,人靓活好,还会做饭。
但是刘玉林的自我介绍,让他改变了计划。
“您好,我是刘玉林,乔青遥的经纪人,您知道乔青遥嘛?”
当然知道,当红炸子鸡,条顺盘亮,鲜嫩多汁。
“很抱歉这活挺急的,不知道您今晚是否有档期?”
左诗当机立断,推掉约会,应约而至,结果就成了至死不渝,这辈子在乔青遥这一棵树上吊死。
如果当初没答应就好了,拒绝他,满面春风去见体育生,何必后来还被朋友埋冤错失良1。
夜风习习,时空逆转。
左诗缓缓睁眼,周遭并非黑漆漆的下坠,而是晴空无风,左诗躺在自己家沙发里,黑的座机尖叫,左诗知道这是刘玉林的电话,他想走开,脚却生根,想双手插兜,依旧接起电话。
左诗颤抖着喂了一声,然后听刘玉林自报家门,发出邀请。
抉择时刻,呼吸都停滞,心却狂跳,万法由心生,左诗豁然明白了。
如果重来一次,还是要去见你。
于是场景轮换,下一刻左诗已经穿戴整齐,小助理也在,抬手推开门,20岁的乔青遥正坐在化妆椅上,侧脸望来,一屋子的人也跟着齐刷刷望向这个闯入者,惊讶定格。
只有一个人站起身,大步上前,他的身上有光,如雪月骄阳,不等左诗开口,他却拉人入怀,倾身深吻。
乔青遥抱紧左诗:“我也爱你,不要再跟我分开,我很想你。”
他牵起左诗的手,紧紧的攥住,十指紧扣,众目睽睽,无数双拉拽的手前,闪烁的镁光灯里,身后是海呼山啸,轰雷惊鸟,可乔青遥不管不顾的拉着左诗的手走出门,两人上了车,踩着油门绝尘而去,朝天地一线,往时间的尽头。
然后就在一起过了一生。
在一栋有花园和小狗的小房子里,棉被翻滚的床,堆着面包和草莓的厨房,初夏风铃微荡叮铛,一年又一年,每个早晨醒来他都在身边,后来两个人都老了,一起去公园散步,去医院抓药,诊室来来往往的老人中,属身边这个小老头最好看,但其实左诗看不清乔青遥老了的模样,也想象不出,因为这辈子没机会看见他老去的样子了。
前尘往事,随着坠地的一下,茫茫的都散去。
左诗躺在夜里,身体微弱的、不规律的颤动着,血从眼耳口鼻、五脏六腑里往外涌。
左诗的妈妈在深夜接到电话,在反复确认对方并非诈骗而是真的警察,她还是不能接受左诗受了很重的伤。
电话里的警务人员,表达的很委婉:“建议您尽快过来一趟,左先生伤势较重,也需要人照顾,我不是想吓唬您,万一要是最后一面呢?”
左诗妈妈呸呸呸的挂掉电话,她刚洗完脚准备睡觉,此刻却翻箱倒柜,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左诗爸爸被吵得睡不着:“你脑子瓦特了?收拾这么多是要搬家?带上身份证和钱包走不就好了。”
忙碌叠装的女人全然不理,她有条不絮的打包,想着如果真的很严重,那就免不了在医院陪床,这方面她有经验,床单护肤品换洗衣物统统带上不占地方,脚盆暖壶到了再买不值几个钱,又想到是重症,便把家里所有的存折都翻出来,医院不是省钱的地方,哪怕要动棺材本,该花也要花。
东西装了满满两只手提包,她还觉得不够,打算去左诗房间里转一圈,却发现书桌上被写花的日历纸。
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从来不舍得丢左诗的任何东西,这张纸是上次左诗回家时,半夜打电话的时候随手瞎写,她听得清楚,左诗那么开心,隔天她看见这些名字并不当回事,但现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