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自持(96)
小时候亲戚总说他的鼻子像陈海升,又直又挺。如今在这张暗黄的脸上,已经寻觅不到那个器宇轩昂的中年人的影子。
“阿择……”许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到他进门后,站了起来。
“妈你坐。”陈择把她按回了椅子上。
许琴的眼皮有些红肿,眼神定在陈择的脸上,半晌没说话。
“医生怎么说?”
“哎……”许琴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喉咙又哽住了。
陈择不忍再问她。床头柜上摆着两张单子,陈择拿起来看了一眼,没写什么有效信息。
刚好没过几分钟,遇到医生早上过来查房。
稀奇的是,陈海升在检查时醒了过来,他看到陈择,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大发雷霆。
只是那样半靠在床上,眼神很木,嘴唇干燥,一句话都没说。
陈择没忍住看了他一眼,陈海升抬头后,居然躲开了视线。
医生大致检查了一下陈海升的情况,又翻了下病历,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择。
“你是他儿子?”
“嗯。”陈择点了点头,“请问我父亲目前什么情况?”
“你跟我去办公室吧。”
陈择依言点了点头,侧过身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这个医生年纪不算大,看起来像是陈择的同龄人,应该只是住院医师。
医生让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向野跟着陈择进了办公室,默默在旁边站着。
“您说。”
医生从一堆文件里,翻出一张片子递给了陈择。
“我们目前检查下来,你父亲肝脏上长了一个肿瘤,现在还无法判断是良xin还是恶xin。但看目前的影像表现,结合之前他有肝硬化的病史……我们还是考虑有恶xin的可能。”
陈择看着片子下面的文字,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
“也有好消息,就是目前这个肿物尺寸还比较小。应该还处于早期阶段。”
“你们要庆幸上次住院住得早,这次我们主任正好想到让他查一下。不然后面有症状再发现,可能就彻底晚了。”
“肿瘤的意思,是癌吗?”陈择垂着眼睑,低声问道。
“恶xin肿瘤是癌症,良xin的话可能就是普通的囊肿。”医生说得模棱两可,但是陈择从其中嗅到了悲观的倾向。
“有治疗方法吗?”陈择只关心这个。
“现在看的话,肿瘤尺寸倒是不大,但他有肝硬化,而且肝功能受损也比较严重。保守治疗意义不大,考虑可以做肝移植手术。”
“移植?”
“嗯。这是我们的建议。当然你也可以去上级医院再看看。”
“移植有什么条件?”
“亲子移植是最好,你父亲是O型血,需要供肝者也是O型。还要做一系列配型检查,才能确定能否供肝。”
陈海升是O型血。
他家只有一个人也是O型。陈择本人。
医生叹了一口气,看向陈择的眼睛,还是补上了两句叮嘱:“你们要做好这是恶xin肿瘤的准备。我的建议是两条腿走路。肝脏肿瘤一般发展比较快,病程不可控。如果要做移植手术,肝源不好找,你们如果有亲属满足条件,可以先做移植配型检查。再带患者去上级医院请专家会诊。”
“还有就是,如果最后确定要做移植手术,经济方面你们也要做好准备。肝移植手术目前的花费还是比较高的。”
医生说完后,把手里的住院单和病历合上交还给了陈择。陈择在医生办公室里,一直维持着礼貌和克制,没有流露多余的表情。
直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才感觉腿有点打飘。他往前微微一趔趄,被向野连忙扶住。
向野站在他后面没说话。
陈择没有再回病房。他知道,这个治疗方案,医生告诉了他,肯定也会告诉许琴。
他一下理解了刚刚进病房的时候,许琴的那个眼神。
那不是想念,不是惦记,是在向他求救。
陈海升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躲避他的视线,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陈择突然很想透透气,他觉得嗓子堵得难受,喘不过气来。他走到住院部的尽头,推开了玻璃门。外面是一块露天的走廊。
“你……”向野跟在他身后,发出了一个音节又收了声。
“跟我说点什么,说什么都行。”陈择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靠在走廊的扶手上,声音闷闷的。
“你是怎么考虑的,会……给他移植吗?”
“我不知道。可能会。”
向野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移植手术都会有风险。”
陈择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开了口:“不手术他可能会没命。”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向野抬头揉了揉眼眶,声音似乎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