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行人(67)
喻衡脑中的思维脉络在不断延展,很快演算出最优解——他应该按规划进行自己的行程,去了也没用。
但每次想要往前走的时候,一股不知从何而来惊慌和悲伤就席卷而来。
没有逻辑也没有凭据的情绪包围着他,用最微弱却直通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你明明知道应该做什么选择。
喻衡心烦意乱。
人要怎么用逻辑说服自己的情感?
半小时后,自暴自弃的喻衡出现在航空公司柜台,临时购买了一张机票。
离黄家浦最近的机场也有快八十公里,意味着下飞机后赶到具体位置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喻衡觉得自己疯了。
他强作镇定地搜索着最短乘车路线,但持续加速的心跳久久没有停息。
“你他妈最好没事。”喻衡自言自语。
降落的机场是喻衡近十年里见过最破旧的机场,通道狭窄,指示牌混乱,人群混作一团,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取到行李。
手机早在之前辗转过程中没电关机了,喻衡转了半天也没看见有充电口,最后绕了一圈找了家拉面馆,才勉强把手机充到开机。
刚一开机就有起码七八条短信涌出来,夹杂着地方文旅局的问候短信。喻衡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廖昭的电话又弹出来。
“喻衡吗?”一接通她便迅速问道,“怎么手机关机了?”
“没电了,”喻衡说,“情况怎么样了?”
“哦哦,就是跟你说一声,没事儿了,刚才联系上周维轻了,”廖昭好像松了口气,然后迟疑着问道,“你...没有飞过去吧?”
喻衡握着手机,看着拉面馆又脏又残缺的店面广告牌,良久后才回答:“没有,怎么可能。没事儿就好。”
然后做贼似地匆忙挂了电话。
桌上的手机还在持续地弹出一些消息,还有一些陌生号码的来电。
喻衡没有理睬。
刚才为了充电随便点的一碗素拉面端了上来,他也没有动筷。
你怎么这么贱啊。他给自己说。
一场本没有任何影响的乌龙,对所有人都无关紧要的插曲,就自己像个傻/逼似的,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连下一步怎么做都没有想好,几千块去美国的航班早已经飞走。
明明自己才是最不该来的那一个,明明已经理性地分析了答案,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呢?
素拉面放到凉了,喻衡也没吃一口。
他叹了口气,手机的电量大概充了一半,扫码结了账。他搓了搓自己的脸,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拉着行李往外走去。
准备原路返回到机场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喻衡?”
喻衡回头,周维轻左手揣着兜,右手拿着手机,正站在他背后。
喻衡觉得自己在这一年实在是变得脆弱了很多。看到周维轻的第一瞬间,眼眶迅速变红,隐约察觉到有湿润的迹象,被自己用力憋了回去。
他看着周维轻一步一步走过来,心里像被无数种情绪灼烧着,委屈,不甘,愤怒,还有不被他承认的虚惊一场的窃喜。
“廖昭跟我说你没有过来,”周维轻走到他身前,很小心地开口,“但我想着万一你过来了...”
“你他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喻衡说话有一点咬牙切齿。
“手机屏幕碎了。”
周维轻立即从包里掏出另一台手机,是他原本一直使用的手机,屏幕碎裂成很多块,他像做错事的小孩急于自证似的捧到喻衡面前:“路上摔了一下,烂成这样了,能看到来电,但什么都按不动。当时没办法乱点了几下锁屏键,但没想到这手机按五次锁屏键会自动报警给紧急联系人。”
喻衡深吸了一口气,但那股委屈还没下去,愤懑地骂了一句:“手机都他妈用不明白。”
“对不起。”周维轻立即道歉。
“你来这破地方干嘛?”喻衡问。
周维轻好像有点迟疑,没有立即回答,只伸手去拿喻衡的行李:“说来话长,咱们路上说,行吗?”
“谁说要跟你走了,”喻衡把行李箱往右带了下,不让他碰,“让开,我要回去了。”
周维轻反应很快,迅速往右挪了一步,他本身比喻衡高,骨架也比喻衡大,严严实实挡在了喻衡面前。
“对不起,我刚才借了别人的手机,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但你没接,”周维轻声音放得很低,“我一会儿跟你解释,行吗?”
喻衡视线完全被他挡着,心烦意乱地推了两把。
但周维轻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带到自己怀抱里,喻衡听见了一声很微弱的“求求你”。
喻衡没有再挣扎,但也没动。
良久后才听见周维轻叹了口气说:“周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