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法赫萨[公路(195)
手里拎着大小包打开防盗门时,两猫一狗时隔两个月依旧牢记着他身上的味道,围在他脚边来回地蹭。
他胡乱拍拍打发了三只小东西,进厨房里忙了一个多小时,天黑透之前拎着一只保温桶又徒步出了门。
在房门口被宋屿宁斥责了一通“自己做的自己进去送”之后,宋屿安无奈转下房门把手。
暖黄色的灯光从狭开的一条缝隙里倾泻出来,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宋屿宁在身后推了他一把,还贴心替他把门关上。
安宁正坐在床边陪外婆说话。
宋屿安扬扬手里的保温桶:“下午闲着没事做,回家煲了锅汤。外婆吃过没?要不要尝尝看?”
床上的老人耳朵已经有些聋了,眼睛也老花,眯着眼睛循声望过来:“是屿安吗?屿安回来啦?”
宋屿安走到床边去:“是我,外婆。”
外婆摸起他的手摩挲,一副病容却笑得一脸知足:“我外孙都会煲汤了?那得尝尝,给我盛一碗。”
宋屿安才发觉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已经瘦得骨节分明。
一年前明明还嚷嚷着要多下楼去散步减肥来着。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相邻的两面而已。
宋屿安拉开凳子坐下,盛出一碗来,在嘴边吹温了,一勺一勺递到老人嘴边去。
甫一入口,她的脸上爬满了笑意:“真不错,屿安都有这手艺了。”
她就这么安静地喝着,直到临近了熄灯的时间,安宁被宋屿宁招呼着回家去了,终于一脸慈祥地看着宋屿安,问出了口:
“和你妈闹别扭呢?”
宋屿安一愣,将喝空了的汤碗置于床头柜上:“没有,您怎么这么说?”
“你们俩都是我的孩子,我还能看不出来?一个想说说不出,一个就不想张嘴的模样,我一瞧一个准。”
宋屿安的反驳十分单薄:“没有。”
她的右脸已经因为增生的肿瘤而微微隆起了一块,笑得都有了些吃力:“没有还这么晚才来看我?”
上午听宋屿宁说,那里的肿块如果再继续生长下去,大概率会压迫面部神经。到时候疼痛会变成家常便饭,痛在哪里都有可能。
八十多岁,还要在他的面前受这样的折磨,宋屿安有些于心不忍地问:“疼不疼?”
“偶尔,吃了药就好啦,你甭担心我。”
宋屿安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他想自己大概只适合做一个口头上说说的无情之人,真当血脉相连的亲人和自己这样近距离交谈之时,还是一句话就遭不住。
他不喜欢一切形式的告别,无论是当初他飞去冰岛时的不辞而别,还是此时这般提前寒暄作别,都不喜欢。
他垂头望见腕上的手表:“到该休息的时间了吧?准备睡吧,今天晚上我在这陪您。”
“急什么,”虚弱归虚弱,话里的愉悦却充耳可闻,“白天睡一天了,早睡饱啦。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我聊会天?”
这不是个好兆头,一直担心的泥潭到了眼前,只一句话的功夫就等着他往下跳。
可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行。聊什么?”
完全是被牵着走的方向,分毫不差。
果然万千种设想最终会汇于一处:“我们屿安谈朋友了没?”
最好的回答是在这里就坚决地否定,彻底断了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的可能。
可他不愿意否认傅凌清的存在,即便是以一种不能提起性别的隐秘方式,也要承认他是自己的爱人。
宋屿安点点头,又闭闭眼,心想横竖是问到了这里,索性一条龙把所有的话全答了:“但我可能暂时不会结婚,对不起...外婆。”
说完便后悔了。
他这句对不起说得大错特错。为什么要对不起呢,这样说不就相当于承认了外婆的大限将至了么?
自己的猜测终归是和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是不一样的,在外婆最需要从他的嘴里得到希望的时候,他却说这样的话。
想收回也晚了,他看到外婆明显地愣了一愣。于是又口不择言地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
“道什么歉,这说明你们俩的以后的日子,至少已经在你心里有规划了,是不是?”暖色的灯光笼在她的脸上,比白日里看上去又多了几分慈祥,“我外孙能活得这么明白,我该高兴。”
宋屿安半喜半疑:“您...”
“怎么主动提结婚这事呢,你妈逼你婚啦?”
“啊?”宋屿安一时不解,“没有,怎么这么问?”
“看你着急解释那样,好像我是个只知道逼婚晚辈的老妖怪一样,”她说着,咯咯地笑了,“自己亲生的儿子,你妈都不急,我急什么。”
老太太此时的神情居然足够八卦,凑近了他问:“我那未来的孙媳妇,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