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法赫萨[公路(103)
尽管他从未表露过哪怕一丝这样的意思。从来都是傅逾明要,他便给。有什么双份的东西,也一向是让傅逾明这个做哥哥的挑拣走心仪的,剩下的那个才是他的。
饶是如此,对方却依旧没有要和平相处的意思。这些事情他私底下从不会主动去回忆,也不曾对谁展开来提过。
而仅仅只似开头的一句,宋屿安已经心领神会。有些事情知道笼统已足够,没必要刨根问底。他没顺着话题再问,替傅凌清做了结:“所以你才自己搬出来住?”
傅凌清点点头,笑得无奈:“只是我能从那个家里搬出来,却跑不出上海。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逃避,可耻,但好在暂时有效——是不是很没用啊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会不会就这么崩塌了?”
宋屿安手缩进袖子里,小心擦净了沾上镜框表面的指纹,又踮脚、伸手,想物归原处,却被傅凌清的怀抱禁锢了动作。
手里的东西被傅凌清接过去,他也终于松一口气:“你在我心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形象,崩无可崩。”
傅凌清的胳膊从他面前穿过,将视野内的光遮得又昏暗了些。宋屿安突然回忆起傅凌清还未来得及知晓的与祁山崎之间的婚约,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咽了回去。
不久前在车库里,祁山崎谈及此事,说有些事情无力改变,也总要面对过才算有始有终。
她若是和时浚同一届,至少也已经毕业了多年。这个时候才选择回来,那过去在美国的那几年里,也是在逃避吗?可之所以能拥有这样逃避的机会,恐怕也是因为只要她一旦选择回国,就必然只能接受家里替她做好的安排。
可她不能一辈子不回家,不能在一个没有根的地方过一辈子漂泊的生活,只要有人想,她就会成为在美国寸步难行的黑户。她与傅凌清有着相似的背景、相似的命运,连订婚这样的事情,家里安排的对象都恰好是对方。
傅凌清是笼中的鸟,母亲是镶在笼上的一朵金花,他丢得下笼子却带不走她;而祁山崎更像飞远了的风筝,几年的时间里线越放越长,她越飞越远,却始终被那根坚固如初的风筝线牢牢捆缚。
看似潇洒的背后,都是宋屿安曾经理解不了的身不由己。
逃避有用吗,最后的结果却好像早就可以预见了。
五十步笑百步,宋屿安嗤笑,某个从填报高考志愿时就铁了心要远离北京的人,不一样是在逃避,甚至比这两个人逃了更久。
傅凌清将照片放回去的几秒时间里,宋屿安的思绪过了千山万水。他想,是年纪相仿的人都喜欢做的事情吗,他们这个年纪。
傅凌清收回了手:“在笑什么?”
宋屿安从他和空调之间的缝隙里闪身钻出去,倚在沙发扶手上:“笑你这不算逃避。时时刻刻惦记,必要的时候还能退一步回去的,就不算逃避。”
傅凌清两手撑上扶手,俯身下去,逼得宋屿安只能微微后仰:“那怎么才算?”
“你逃走的时候,有人替你开了门,目送着你走,也不挽留,”宋屿安认真思索,腹部因用力绷紧而微微颤抖。被傅凌清一把揽进臂弯,他稳稳身子,才继续说,“可后来这人关了这扇门,自己却走了。于是回去的这唯一一道门跟着他一起,也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这是真正的逃避,有天你知道逃跑不对了、后悔了、想回你跑出来的地方看看了,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傅凌清一愣:“你说的不会是...”
“从北京逃到上海来,够不够远?”宋屿安抬着眼望他,漆黑的夜色如墨一般泼进他的眼里,“可我这一跑,已经快五年没怎么回过家了。”
“我爸去世的时候,留下的不是给我开门的钥匙,是我和我妈之间的心结。”说话间傅凌清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重量轻了,宋屿安倾身,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他可能那时候就知道我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后悔,所以连退路也不给我留。”
说这句宋屿安的头微侧过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傅凌清的锁骨窝里:“他知道我从小最喜欢吃我妈做的饭,我读书的时候从没有晚归过一天,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吃上我妈做的那口热乎饭。这几年我学会做饭,可怎么也做不出她手下的味道。导致我每次一开火就会想她——可我连回一趟家、甚至打个视频电话过去看看她正脸都不敢了。”
“我爸就是想让我后悔,来证明他是对的,是我错了。我是后悔了,我后悔的是有那么多的方法,我偏偏选择了最被动的逃跑。”宋屿安说,“可他要我后悔的是我决定要跑的理由。喜欢就是喜欢,我不喜欢女生,这变也变不了,我有什么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