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他和他，只剩死寂和无言。

黎疏端详着脸色苍白的他好久好久，而清霁也看着依旧风度翩翩的黎疏好久。

半晌，黎疏笑了，眼睛笑成了月牙，他的嘴角咧到了耳根。笑得很是猖狂，很是刺耳夺目。

他说：“你终于是要被我折磨死了吗？六年啊，不管怎么折磨你都没死成，这次可算是老天开眼，要收你给晴扬陪葬！”

清霁觉得耳朵在嗡嗡响，他看着黎疏，带着眷恋，带着最后的那一点眷恋。看着，时间长了，眼睛酸涩了，他落下了泪，模糊了视线。

他总会在黎疏面前落泪，可每次都满含悲伤，可这次，他却带着释然般地笑了。

他说，话不成句，却声线温柔，唯一的最后一次温柔。

“是呀黎疏，我随时都会死掉，我不能再陪你了。你要找到你爱的人，或是爱你的人。不要折磨他，不要伤害他，不要让他哭碎了心，更不要弄丢了他……”

“你死的那一天，我会把你的尸体切着八块，扔在路边，喂野狗！”

清霁无言，只是落泪不止，含笑看着黎疏。

继而，兀自擦干眼泪。

清霁走下床，忍着胃痛，耐着心痛，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亦如他早已凉透的心。

他一步步走近黎疏，一步一步，步步都像踩在刀刃上，生不如死，流血不止。

“黎疏……”他停在了离黎疏半米远的地方——亦如当年黎疏站在哥的身边，无视了他的距离。

半米远，与某些人而说，是一辈子相依相偎的距离。

比如，正在融合在一起的楚萧和齐涯。

而对某些人来说，便是永远都遥不可及的距离。

因为，他们本无交集，强行把两个世界合在一起，只会带来毁灭和痛苦。

毁灭了谁的幸福和自由。

痛苦的，都是谁和谁……

当初，清霁愿意毁灭，愿意如同飞蛾扑火般自取毁灭，毁灭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义无反顾地待在黎疏的身边，受尽折磨，他不言不语。受尽嘲讽，他不作反驳。受尽千疮百孔的伤害，他含泪独自吞咽……

清霁久久地看着黎疏，流光了他这辈子的泪，他累了……

黎疏看着久久凝视着他却不说话的清霁——苍白的脸，无色的唇，疲累的双眼，最后是那零碎的微笑……

黎疏突然有种错觉，这个高挑却瘦弱非常的男人，随时有可能会被外面的寒风冰霜带走。

会闭上眼睛，会没了呼吸，会凉了温度，会停了心跳，会失了骨血……

黎疏感觉脸上传来不一样的温度，他回神竟是清霁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两人的脸都近在咫尺，却相隔着永远无法用光年来衡量的距离……

黎疏的头忽然被一道轻柔的力度拉了下来，而后唇上感觉到微凉的温度。

一张苦涩的唇，吻在他的唇角上，小心翼翼，仿佛带着最后的念想。

只是，只停留了几秒，黎疏反应过来后猛地推开清霁，一巴掌朝他的脸上扇去。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病房里，突然寂静无声。

清晰的巴掌印夺目地印在清霁的脸上，五个红色的指印。清霁的脸，瞬间充血，浮肿起来。

嘴角裂开了，有鲜血溢了出来，完整的一颗，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下来，滴落在蓝白色的条纹病服上。

最后绽开成花，血染风华。

黎疏从不吻他，从来不是啃就是咬，每次都粗暴至极，不带任何温柔。

这种轻柔，如同蜻蜓点水般的亲吻，黎疏从不屑与。

而清霁，却梦想非常。

今日，他得到了。

一个巴掌换一个轻柔的吻，值了。

虽然，是他主动的，还受了伤。可是，他却满足了。

“你恶不恶心！”黎疏嫌恶般的猛擦嘴角，想要施予暴虐之时，清霁却突然抱住了他。黎疏没有反应过来，在心里暗道他的这一切举动都太奇怪，太奇怪了！

单薄的身体，肩膀拥住高大的黎疏，微凉的双手攀在黎疏的后背上。他的嘴唇缓缓地靠近黎疏的耳畔。

黎疏，你此时看不到他的神情是有多破碎，却又带着释然。

黎疏，你此时看不到，他那红肿的脸，冒着血珠的双唇，每靠近你一点都颤抖不已。

黎疏，你此时看不到，他的眼睛，已无泪花，却红得可怕。

……

“黎疏，”清霁轻声唤道，暗哑的声线，细碎的声音。

他猛地呼出一口气，道：“你先别推开我。”

黎疏没有动作，等着看他耍什么花样！

“曾在书上看到这样的一行情书——我的皇帝陛下，臣，退了。这一退，便是一辈子……”

黎疏听到，耳边的他的声音传来压抑沙哑的声音，他压抑着哭声，压抑着满怀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