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言(58)
凌乱又困顿,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他。
“我道过谢了。”然而眼里不肯屈服的狠劲儿,倒是和十一岁那年我遇到的少年一模一样。
他这样理直气壮,反显得我好像在挟恩图报一样。
对啊,他都谢过了,我还想怎么样?让高贵的神子和我手拉手做朋友吗?我配吗?
“行吧……”我直起身,这回是真的不再愤怒了,“我帮你一回,又揍你一拳,算是恩怨两清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别来我面前讨嫌,我也不去你面前招烦,怎么样?”
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松开他的手,从地上起来。
他跟着起身,水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下来,他蹙眉抄了把头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我们上同一堂选修课,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他低着头一颗颗解开扣子,将衬衫脱下后一点点拧干。朦胧的光线下,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沾染了水色,顺着纹理起伏,隐没在下腹。
我身上穿着件T恤,又薄又透,被水一浸全都贴在肉上,湿冷一片。也管不上刚刚打完架的两个男的在小溪边赤身相见有多奇怪,我学着他的样脱掉衣服,边拧边道:“不得已要见面的场合,你就继续演呗?你不是挺会吗?”
把T恤当毛巾那样擦了头发和身体,再次拧干后,我朝半空甩了甩,重新穿上走了。
还好包里我特地多带了套衣服,回去后偷偷进帐篷换了,没惊动任何人。
喝了酒又洗了头,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等静下来就开始头疼了,外头还在欢声笑语,我已经撑不住钻进了睡袋。
摩川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反正睡着的时候帐篷里是一个人,醒来后帐篷里仍然只有我一个人。要不是他的睡袋有使用过的痕迹,我都要以为他昨晚没进来睡过。
酒醒后,我对前一晚的事多少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怎么跟摩川发起疯来了。但事已至此,我也拉不下脸去跟他道歉,便只好这样算了。
反正关系一直不好,也不在乎更差一点。
实践活动结束后,我就跟明卓分了,之后再也没见过面。我知道他是海城人,但我们统共就交往了两个月,一学期都没挺过,自然也没能摸索出对方在海城的活动区域。
况且,都快十年了,谁能想到这家伙突然就跳出来了?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偏偏就是今天。
烟一支接着一支,慢慢在烟灰缸里堆积成山。不知过了多久,炒菜馆的门从里面被推开,和摩川一起的那行人吃完饭出来了。
我一下坐直身体,紧紧盯住大门,但直到那些人走出十来米,摩川都没有出现。
走了?不可能啊。
我满心疑惑,差点要进店里一探究竟,那门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再次推开,摩川出来了。
他站在路边,并不往海大方向走,看着像是在等车。我发动车子,缓慢滑行到他面前,探出身子问:“你去哪儿?”
一般这种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在车里的场景,为了方便对话,站着的那个人是怎么都要弯下腰的,但摩川不,他别说脊背,连脑袋都不愿意低下,只是转动眼珠往我这边看来。
“好巧。”他道。
五十万美金的石头我眼也不眨就买下来,他简单的两个字听得我胆战心惊。
我一时搞不清他这“好巧”是指什么,是我俩吃完饭还能在路边遇到好巧,又或他打算将目睹我和明卓吃饭的那幕就此带过,只当这是我和他在今天的初见?
不对,操,我他妈才没和明卓一起吃饭!
“我和明卓不是在约会,我们就是恰巧遇上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同他解释。
他点点头:“这么多年还能遇上,看来你们缘分不浅。”
不到十度的天气,我手心竟然出了层汗:“同在一个城市二十多年就遇到这么一次,我跟他能有什么缘分?我真的真的没有乱搞。”
明卓这害人精,我刚刚真应该打他一顿的,这要是放古代,都是可以去击鼓鸣冤让他还我清白的程度了。
我见摩川无动于衷,似乎并不相信我的样子,也有些急,伸手就去抓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他看了看我抓着他的手,又看了看我,道:“你这么忙,还是不占用你时间了吧。”说完抬起手,挣脱了我的桎梏。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阴阳怪气?
我紧了紧手指,见他要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一咬牙,追过去牢牢握住。这是我第一次感觉他的手是那样温暖,但也可能……是因为我的手太冷了。
“我不忙。”我一错不错地望着他,说,“我特地开车二十多公里,从江的那头开到这头来吃饭,我忙什么?你去哪里我都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