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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逐与救赎(20)

作者:苦笋尖 阅读记录

时安将纸条递给他。

白唯夫以一种近似朝圣的虔诚来接过,他好像忽然懂得了那年时安接钥匙的心情。

有病人陆续进来,时安没有再理他,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

胡小贞提起那一捆药将他送出去,“先生,你是不是和时安哥认识呀?”

白唯夫接过药,应了一声。

胡小贞哦了一声,“他好像跟我提起过你,不过不多,我原先还以为只是他在外学习认识的同行呢。”

白唯夫看着被阳光照得有些发白的街道,“他同你讲我什么?”

胡小贞皱了皱柳叶眉,“嗯……也没说什么,一时想不起来,对啦,那支钢笔是你送的吗?”

“是。”

“时安哥好喜欢那支钢笔的,我也喜欢,它真好看,在这边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笔。”

白唯夫慢慢扭头看着她,“你和他什么时候订婚的?”

胡小贞仰着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几声,脸很快红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轻滚着地上的小石子,“他从外面回来后第三年,他父亲就让他和我订婚啦。”

“他愿意吗?”

胡小贞听着这句话,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些生气,“你这人会不会说话?这话是什么意思嘛?我和时安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不喜欢我喜欢谁去?!”

白唯夫不言。

胡小贞哼一声,转身走进了医馆。

白唯夫扭头看回去。

胡小贞凑到时安身边说了什么,在给病人写药方的时安抬起头来看着他。

白唯夫朝他笑。

时安低下头去。

.

在床上窝了一上午的白唯夫于午饭时间下了床,草草吃了几口后,就开始写信。

自去年的“二月抗争”之后,不少老同志被批为“二月逆流”,江青等人的趁机打砸,很多人都糟了秧,甚至还火烧了英国代办处。

白唯夫作为文艺部长,曾发声为那些被污蔑的好友平反,之后也遭受到了猛烈的批评,他之前写过的小说都被拉出来进行批斗,还掀起过一次烧书运动,后来写的一些诗被保留了下来,但只保留了很小一小部分,零散的几首被合编到其余人的诗集中。

文艺变成这样,他心里非常难过,但又无可奈何,他不想亲眼看着文艺就这样在他眼前被扼杀,而他却什么也挽救不了,他只能辞职。

他听说上海的情况更加惨重,他不想把火引到其余人身上,除了一封辞职信,他还要写一封信给戴青。

《新视报》是个好报社,也是这“文化革命”里难得清醒的,他还是希望她和它能平安,暂时把被定为“左”的部分都删掉,保留火种最重要。

白唯夫下意识去摸烟,但想起时安,又停了下来,从放在旁边的菜碗里夹了块烧鸭放进嘴里。

第14章

白唯夫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一日怎么睡也睡不满,还噩梦连连。

像是应验一般,在晚饭过后不久,白唯夫再次高烧起来。

被子像山一样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黏糊的湿热,都闷在身上,薄薄的蚕丝睡衣贴在身上,身体如堕海的鲸一般沉重,肉体不断下坠,灵魂却又炽热地叫嚣着往上飞。

混沌之中,灵与肉反向拉扯,耳鸣声盖过了一切。

白唯夫喘着气,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吃力地翻过身去摸床头柜上的电话。

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底的浮躁稍微降下去一点,他捏着听筒,食指缓缓转动着数字码。

好不容易拨完,他倒在床上,慢慢举起听筒凑到耳边。

“你好,妙济堂,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时安平静又沉稳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入他耳里,和平常的声音有些不一样,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时安的声音。

“时安,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怎么了?”

“我烧起来了,忽然的事,没有骗你。”白唯夫的声音有些嘶哑。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白唯夫闭上眼,有些神志不清地念着,“天乐旅馆,三楼右手边第三间……”

“嘟——”

电话被挂断了。

白唯夫眼皮微微动了动,右手垂下去,听筒掉在地上,将电话线扯成了一条直线。

.

白唯夫醒来时,房间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昏昏黄黄,轻柔地笼罩着一小方空间。

床边的藤椅上还坐着一个人,捧着他摆在床头的书在看。

白唯夫眨了眨眼,身上很干爽,衣服应该已经换掉了,他动了动喉结,嗓子又干又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看书的人放下书,看着他。

白唯夫眼角弯下去,浅褐的眼睛映着暖色的光点,轻轻道,“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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