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演的那位父亲也就是这么个角色。
黄小林:“那我们是不是最好也去医院逛一圈,话说附近有医院吗?”
顾领淡淡道:“最近的打车也要一个小时吧,就算到了那儿,你打算就坐在那儿盯着一帮病人看吗?”
倒也不是没有演员干过这种事,只是以黄小林的薄脸皮,他干不出来。
果然,黄小林想象了下,瞬间苦瓜脸。
薛笑一边小心翼翼踩着泥泞的地面,一边喃喃道:“官老师说过,也不是非要观察‘人’才能得到启发。”
学演戏的过程其实也是学习生活的过程。
只要仔细观察,生活中处处都能得到体悟。
顾领闻声,看向他。
而就在他的视线之下,薛笑忽然停了下来,蹲下身。
他们就快穿过宿舍楼与3号楼之间的这片小树林,这条小道即将走到尽头。
见薛笑停下,顾领、窦鸣剑和黄小林也都停下。
“笑,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薛笑摇了摇头,盯着面前这一片湿泞的泥土。
三人走了回来,纷纷在他身边或蹲或弯腰。
仔细一看,他们才发现薛笑在看的是一只小甲壳虫。
黑漆漆的外壳,大概一个小拇指指头大小,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或许是在刚才那场风吹雨打中受了折磨,它慢吞吞从一旁的草堆里爬了出来,动作十分缓慢地爬行到了这条小道上。
它吃力地爬呀爬呀,等爬到薛笑的面前,小道的正中央,它蓦地停住了。
没有人出声,像是怕惊扰到它。
可等了一分钟也没等来后续的动静,黄小林小声道:“死了?”
顾领摇了摇头。
薛笑缓慢仰起头来。
小树林枝叶茂密,却在他们的头顶上露出了一个口子,枝条叶片像是纷纷退去,好心地让出了一小片天。
那天很蓝。
阳光是温暖的,干燥的,能将一切雨水都蒸发。
薛笑复又低下头。
这小小的甲壳虫就这样在阳光中静静地沐浴了一会儿。
当它再次挪动自己的虫足,不知想去向何方时,忽然吹来一阵风。
淅淅沥沥的树叶上残留的雨水被斜风扫落,一片粉色的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随风旋着,悠悠落下……
落在了这只甲壳虫的背上,盖住了它。
于是甲壳虫再次停住。
只是这次,它停了更久更久的时间。
久到世间万物都意识到——
它终于死了。
死在了这片雨后的土地上。
死在了这轻轻的,一片花瓣之下。
它渺小到死得毫无声势,风都不会为它停留,如果不仔细看,所有人都会以为它只是静静地睡着了,或者休息了。
只有他们这四个过路的行人,静静沉默。
……
“官老师跟我说过,死亡除了躯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理上的不甘。痛苦其实很好理解,但是这种不甘到底是有多重呢……”
薛笑歪了歪脑袋,一边试图体悟,一边轻声说:“我就试着更具体地想了想。比如,当一个快要死去的人看到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看到阳光,看到雨,看到树木和花草,连他自己都意识到,这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天,明天也将会是这么普通的一天,所有人,所有生物都将普通地生活下去,他却就要停止在这里……”
其他三人微怔。
他们看了眼那小小的甲壳虫,又看了眼头顶上那小小的一片天空,代入进去想了想……
薛笑在剧目中饰演的那个二十岁绝症大学生名叫卢雨。
薛笑喃喃道:“卢雨肯定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生命进程的不可阻挡。他就和这片土地上的小小的虫子一样,一样微不足道,一样就快要这么轻易地死去。他肯定会不甘心,因为他也希望能像同学们那样,现在就计划起明年的旅行,今晚就能讨论明天去吃哪一家新开的餐厅。”
可这些在过去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事,他却再也没法做了。
就算是再担心父母,他自己身上的恐惧和不甘也是巨大到难以忽视的。
薛笑伸出手指,指尖下是花瓣,花瓣下是那只弱小的甲壳虫。
在这一刻,他好像终于触碰到了生命的脆弱。
而父母呢,这出剧目里的长辈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黄小林眸色微动。
他饰演的那个角色,那个父亲是已经失去了儿子。
他的儿子出了车祸,一夜之间人就没了。
他应该就和卢雨一样恐惧和不甘,可对他来说,他心中的不甘肯定更多,特别是在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健康快乐时,他的心里肯定会冒出来一种想法: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的儿子再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