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鱼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局促。

他虽然跟旁人不甚交流，但是他也不是完全跟世界隔绝，他自然是知道温氏是怎么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温否有多有钱根本就不需要猜，恐怕吃顿饭都不止一个手机的价格。

他有一瞬间都开始看自己的余额了，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底气踏入那家温否带自己去的餐厅。

然而跟温否走进学校门口的那家粤菜馆时，他忽然就轻松一些了。

温否比传闻之中还要随和。

尹鱼在温否的叮咛之下，安安静静地在包厢里坐下来，听话地将自己的连帽衫给脱了下来，只穿着里面的T恤，竟然在开着空调的包厢里也热了起来。

在等待温否去洗手的时候，尹鱼的思绪情不自禁地乱飘起来。

其实，他本以为温否上表白墙要这个手机是因为里面有什么珍贵并且重要的资料。

然而……

尹鱼有一点点微不可见的困惑，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重要的资料，温否为什么会让他随便看这个手机呢？

而且，就算现在与温否见上面了，温否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将手机给拿走。

毕竟，对于温否来说，这个十分贵的手机恐怕还不如一顿饭值钱。

所以，既然资料也不重要，手机也不重要，那为什么温否会……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尹鱼的脑袋里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了。

一个人干一件事必然是有一个目的，有企图才会那么做。

倘若温否不是为了手机，那他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吗？

怎么可能。

温否根本都不认识自己。

有钱人是有钱，但是也不是傻子，一万块钱掉了怎么也会想要的吧？尹鱼迟疑地舔了舔唇，目光在玻璃杯上停留了片刻，心中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好在这份略有些奇怪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久，温否就提着一壶茶水，笑意盈盈地打开了包厢门。

他冲着门口的服务生点了点头，旋即走进来，关门，温声道：“谢谢。”

尹鱼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黑发随着他的动作颤颤抖了一下，露出那双琥珀色、怯生生的眼。

好像在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温否从来不让尹鱼的眼神落在地上。

他一边伸手，动作无比自然地替尹鱼倒了热水，另一边则温声道：“我刚刚跟老板说了一下，加了一点钱把包厢的使用权包下来了，下午想在这里多休息一下。”

“啊，”温否看着尹鱼有些怔愣的神情，笑道，“晚上有课，又不想再去教室或者同学的宿舍……所以干脆在外面呆一会。”

尹鱼后知后觉温否这是在跟他解释。

于是，他张了张唇，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餐具……”

他纤细粉白色的指尖落在烫水的旁边。

尹鱼每次在这种道谢的事情上都有奇怪的执着，好像一只强硬将小鱼干塞给人类的黑猫一样。

温否爽朗笑了。

“不用谢。”

他俯身向前，高大的身材阴影将尹鱼整个都笼罩在里面，那气息似乎也喷薄在尹鱼的耳畔。

他状似无意地开口：

“其实我跟我同学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能够跟你出来相处让我感觉开心多了。”

尹鱼的嘴唇微张，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好像要替温否辩驳似的：“怎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温否呢？温否人那么好！

温否不知为何，望着他的模样定定两秒，然后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于失礼，他以拳抵唇缓了两秒，然后才坐下来。

“其实，我的人缘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有些同学知道我的秘密之后都对我敬而远之。”

温否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听上去有些伤感似的：“就算那些人看上去那么想跟我交朋友，但是他们总是来去匆匆，能够留在我身边的人，少之又少。”

尹鱼的眼睛都瞪圆了。

好像在说那群人到底有没有眼光，居然连温否都不喜欢。

温否只是略微偏了一下头，就继续望着冒着渺渺热气的杯子，轻叹道：

“小鱼……其实，你应该看到了吧？”

尹鱼一怔。

“你介意吗？”

“或者说，你知道了我喜欢男生，还愿意跟我当朋友吗？”

一阵惊人的沉默。

在这默然的气氛蔓延开来之前，一道轻软、略有些咬字不清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

尹鱼的脸憋红了，他的指节被握得青白，好像用了极大的力气似的。

“我不介意！”

声音很大，差点连桌上的水都振出去了。

他用喊的声音说出来了这一句话，却在之后的片刻后陷入了僵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