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火(217)
一会儿揪起眉毛凑过去凶裴宴时:“不许哭,你不许哭了,你哭得好丑!”
裴宴时一边哇哇哭着,一边伸胳膊用爪子疯狂挠他。
好一会儿,秦炽给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裴宴时还没消停,并且在医生给上一个小孩儿打完针,朝着他们的方向喊出“下一个”三个字时,裴宴时的挣扎尖叫模式迎来了最大档。
刚才硬的一直行不通,秦炽决定试试软的。
他摸了摸罗姨早上出门前塞在他衣服口袋里的零食。
然后掏出了两包巴掌大小的跳跳糖。
他绷着脸伸过手去:“裴宴时,吃这个糖,这个吃了就不怕痛了。”
糖是吃药太苦的时候吃的,糖止苦,不止痛。
裴宴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秦炽说完,他无动于衷,吸溜着鼻涕又朝秦炽挥过去一爪子:“你骗银!”
秦炽捡起被他挥在地上的跳跳糖,跟他说:“这个糖吃到嘴里,噼里啪啦的,会在嘴里面放鞭炮。”
秦炽拆开一包,仰头一口全倒进自己嘴里。
很快,他的嘴里响起一阵密集雨点拍打玻璃似的声音。
他微微张开嘴巴,凑近裴宴时耳边,让裴宴时细细听自己口中的声响。
“哒哒哒哒哒——”
裴宴时止住了哭声和动作,瞪大一双肿肿的眼睛看着秦炽,很是好奇。
“这个在嘴里放鞭炮的糖,痛吗?”他问。
秦炽飞快地说:“比打针痛。”
“骗银!它是糖啊,怎么会让人痛!”裴宴时不太信的样子。
“你试试呗,看看打针痛,还是吃这个糖痛。”秦炽边说边给他拆了一包,递到他嘴边,“仰头,张嘴。”
裴宴时照做。
与此同时,在他的背后,趁着他放松警惕,医生已经将手中的针头对准了他半边光溜溜的屁股。
跳跳糖入嘴。
针头扎臀。
“哒哒哒哒哒——”没一会儿跳跳糖就在他嘴里飞来溅去,速度还特别快,每一下都打得他口腔壁生疼。
小小的裴宴时捂着自己的小嘴,口齿含混地:“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他没有一口吐掉嘴里哔剥乱蹦的跳跳糖,因为这些糖除了会噼里啪啦“打人”外,还酸酸甜甜的,是他超级喜欢的橘子味。
裴宴时还在“唔唔唔”着,方芳已经把他从自己腿上放了下来,柔声笑道:“看,这不就打完啦。”
裴宴时捂着嘴巴茫然地抬头看她。
旁边的秦炽揪揪他的衣袖,问:“裴宴时,打针疼还是吃糖疼?”
裴宴时松开一只捂嘴巴的手,反到身后摸了摸自己被扎针的那瓣屁股,发出困惑的一声:“咦?”
方芳被自家儿子的表情给逗笑了,给他解释:“这个跳跳糖,就要一口吃一包才爽,但是一包入口呢,等跳跳糖大军纷纷跳起来的时候,你嘴巴里面的肉肉,就像在被它们群殴一样,会很疼。”
方芳用手指戳了戳裴宴时软软的脸颊:“然后呢,你只顾着嘴巴里的疼,屁股上的疼就忘掉啦。”
口腔里的跳跳糖蹦跶得没那么欢了,一点点偃旗息鼓。
嘴巴里面不疼了,酸甜的橘子味却在舌尖蔓延开来。
裴宴时舔舔嘴唇,问:“那以后打针我都吃这个糖,屁股就不会疼了吗?”
秦炽回答了他:“对呀,方阿姨说了,屁股上的疼被嘴巴里的疼覆盖掉啦。”
“是吗,妈妈?”裴宴时仰头眨巴着他那双肿乎乎的眼睛。
方芳蹲下身,很是耐心地说:“宝贝,嘴巴里的疼和屁股上的疼,都是存在的。但是因为你喜欢吃这个糖,尽管你觉得它让你疼,你也能忍受。屁股上的疼呢,是因为你本身就讨厌打针,所以在等待的过程中,你的脑海放大了它会带给你的疼,事实上它没有那么疼。懂了吗?”
裴宴时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方芳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
但是自这天之后,裴宴时再生病,便不那么抗拒打针了。
不过他也因此养成了一个习惯。
就是在打针的时候,一定要吃一包橘子味的跳跳糖,而且还只认准这一种包装的。
像是种雏鸟情结。
想起这桩往事,秦炽在医院外燥热的夏风里,仿佛闻到了那跳跳糖酸酸甜甜的橘子味。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牌子的跳跳糖也许早已停产了。
裴宴时应该也不爱吃了吧。
哪怕还能接受那个口味,也无法再像小时候一样,接受“吃糖能止疼”这样不堪一击的道理。
何况,这细微单薄的甜,又怎么可能真正止得住腿上碎骨烂肉的痛。
但是——
糖止不了痛,可以解一解戒断的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