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火(207)
见他走近了,贺远东拍了拍自己旁边那张餐椅:“小炽,来,坐这儿。”
秦炽自然没坐,他在靠近餐桌半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冲田梦梨开门见山:“冷库里那个蒙面人,是你安排的吧?”
贺远东面露茫然。
除了公司里的事,他并不知道和自己妻子有关的所有。
田梦梨对贺远东说:“老贺,我和小炽有些话想单独聊聊,你要不上书房坐会儿吧。”
贺远东瞧她半晌,又看了眼秦炽,最后又瞥回田梦梨,神色由疑惑渐至怫然,他好像有话想说,稍许,到底是咽了回去,起身上楼了。
他一走,田梦梨指了指贺远东那个位置:“别站着了,坐吧,我看你应该是没吃饭,我们坐着边吃边聊。”
说完朝着厨房喊道:“陈姨,再拿一副干净的碗筷过来。”
“不用了。”秦炽也朝着厨房喊了一声,然后对田梦梨说,嗓音是克制住了一切激烈情绪的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田梦梨只默了片刻。
她知道避开不得,说话便不再刻意绕开,直言:“是我安排的。”
秦炽等着她继续。
或许因为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或许在秦炽来之前,她已预料到即将来临的一切,做足了心理准备,总之,比起昨天面对裴宴时时的恐惧、慌乱,此时此刻,她从容、自若,甚至有点轻傲。
她停顿了会儿,说:“我想到过有人会回去找那张照片,你或者裴宴时,但是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找到,更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说到底,是我大意了。”
秦炽眉心皱紧。
这时田梦梨又说:“要不过去客厅吧,我给你泡点茶,我们边喝茶边聊。”说着,嘱咐家里的阿姨:“陈姨,饭不吃了,都收拾了吧。”
陈姨应了声,围桌忙碌。
秦炽跟着田梦梨往客厅的方向走。
田梦梨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摆着个巨大的,有着微观景致的假山流水、亭台楼榭的多材质组合型茶盘。
田梦梨微微倾身,插上茶盘电源,摁了加水按钮后,启动烧水器。
她一边煮着茶,一边说道:“是我的问题,我从十八年前,一直大意到现在。”
秦炽没说话。
田梦梨抬头:“你真不坐吗?”
秦炽后退几步,避开受伤的背部区域,肩膀一侧抵上身后的墙。
他双手插兜,松垮地站着,无声地回答了田梦梨。
田梦梨读懂了他的肢体语言,也不强求,继续说自己的。
“十八年前,我大意,错信了余保泰,遭他背刺,之后被他用一张轻飘飘的照片,要挟勒索十三年。”
“五年前,我也大意,以为余保泰死了就再也没人会知道当年的真相,以为他死了,那张世界上只有他知我知的照片,就如同一张废纸一样,管它在什么犄角旮旯里藏着,它对我再也构不成威胁。”
“还有昨天,我依然大意,想着那么大一场火,冷库里那么多地方都烧毁了,生活痕迹明显的区域,更是没有一块干净地了,那张照片十有八九烧成了灰。呵,没想到事实竟是那十之一二。”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那照片侥幸还留着的可能,所以我找人上了锁,安排了专业打手盯着梢。可我心里边似乎更笃信那十之八九,所以上的锁没有复杂到极限,安排的人也没有多到足以稳操胜券。”
“你看,我一直在大意,大意到了今天这个结果,”田梦梨说着,颓笑了起来,“大意到我的亲生儿子拿着一张足够让我牢底坐穿的照片来到我面前,而他,即将对他的亲生母亲宣告他的目的。”
她笑得更颓:“所以小炽,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秦炽听着她这一连串的“大意”,贝齿都咬紧。
这是他的母亲。
他的亲生母亲。
怎么会这么可怕?这么恶毒?这么令人齿寒心冷?
罪行曝光、劣迹显露,她不是涕泗横流地说自己错了、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自己一时糊涂,她只是怨憎、轻嘲自身的大意、愚钝,只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做事不果决,恨自己没有将这一切掩盖得足够密不透风,把这一切处理得足够滴水不漏。
可怕又可恨。
可笑又可怜。
秦炽暂时没有说他的目的,他问田梦梨:“昨天在冷库里,你和裴宴时说了什么?”
田梦梨原本是决计不可能跟人吐露在裴家安放炸弹和在裴家门外落锁这两件事的,但是如今秦炽手握那张她落锁的照片,她再怎么否认也无济于事。
这张照片虽不能直接定论她是十八年前纵火的凶手,但拿它来翻案绰绰有余,一旦以此为切入点,她在裴家安放炸弹的事,她找人撞死余保泰的事,都将被顺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