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火(196)
他看着裴宴时,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裴宴时,你现在状态不太好,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他这句话一出口,一旁的田梦梨心里陡然一空。
秦炽的天平偏向了裴宴时。
她的儿子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不敢像刚才一样,大声号叫着想要把秦炽拉入自己的阵营,指不定适得其反。
她大体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
秦炽一直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即便他已经靠近了真相,或者是知道了真相,他也不可能像裴宴时一样,就地就要开始审判她。
她当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儿。
离开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秦炽既然在了,就由他去引导裴宴时。
而她这会儿,最好的做法就是降低存在感,不再多说、多做一件更加激怒裴宴时的事。
然而她到底是小看了这份对于裴宴时来说几乎是被灭门的仇恨。
如果说理性有十分,秦炽刚才的出现,只帮裴宴时捡回了两分。
剩下的八分,则跟着这冷库大火一起,陷入了炽烈的焚烧中。
裴宴时回望着秦炽,对他的提议不甚在意:“我会出去的,在这之前,我问你个问题。”
“这地方是个废弃冷库,少不了有制冷剂这种东西,管道里也说不定有残留。”职业使然,秦炽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快速扫了一圈内部,此刻置身火场,他习惯性地从消防员的角度判断问题,“制冷剂成分多为氨,与明火接触极易发生爆炸,这里不安全,你想问什么都行,但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不了,就在这里说。这个时候,比较容易听到真话。”裴宴时微微偏头,用一副令人悚然的轻笑的口吻问田梦梨:“你说是吗田总?”
“……”
田梦梨不想说话,视线压迫之下,只得无辜地向秦炽投去求助的目光:“小炽。”
裴宴时的固执,秦炽在少年时期就已经体会过了。重逢后,也没少见识。
两句劝说无果,他只能暂时放弃:“你问。”
裴宴时很快便道:“我发你的图片,你看过了么?”
秦炽语气艰涩:“看过了。”
裴宴时点点头,问了一个无前言后语的,他们彼此却心知肚明的问题:“那你站谁?”
这个地方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秦炽只短暂地顿了下,便涩声答道:“裴宴时,我和你说过,我永远站理。”
闻言,裴宴时嘲讽一笑。
他反问:“难道我不站在理的这一边吗?”
“但你现在不冷静,你的状态也不对劲。”秦炽说,“‘理’是一种客观存在,是一个需要来自非置身其中的第三方给予判断的东西。裴宴时,等出去之后,我会确定更多的事实,到时候理是什么,交给法律去判断。”
他这番话讲得太过理性,但裴宴时现在要的,就是他的不理性。
所以他话音刚落,裴宴时脸色愈发白了。
“你不用给我讲火星语!”裴宴时手一横,指向田梦梨,情绪爆发如冲破堤坝的山洪,那副惯来好听的嗓子沙哑地吼道,“我现在就问,杀死秦勤的人是她!你就不恨吗?!你不恨吗?”
秦炽看了眼田梦梨,脸颊抽动,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宴时已经替他回答了:“你应该是恨的。”
“你怎么会不恨?”裴宴时鼻腔里发出低哼,“可是你的恨好平静啊。是我很羡慕的平静,也是我十几年前曾那么渴望你能拥有的平静。”
他慢慢说着:“十八年前,火灾结束后,我去未央巷找你,你抓尽你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往我身上扔,边扔边喊我是杀人凶手,让我滚,让我离你远点。我不放弃,又去找了你两次,你看到我还是很激动,一副恨透了我的样子,说要跟我绝交。”
“十六年前,在我们断绝来往两年后……”裴宴时说到这里,看了田梦梨一眼,鼻腔里发出的轻哼声自嘲至极,“我见她,对,就是这个女人,你的母亲,有目的、有计划、百般筹算着要怎么在不过分影响她身为母亲声誉的情况下抛弃她的亲生儿子,好让自己毫无负累地开始新的生活,那之后,我害怕你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会太孤单,我放下面子放下自尊,死皮赖脸地回到你身边,缠着你,迁就你,讨好你。”
“!”
秦炽听及此,身体狠狠滞住。
他曾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裴宴时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绝交清零的buff,背后的原因竟是这样。
裴宴时还在继续:“之后近一年的时间里,你的冷眼、暴躁、坏脾气,我照单全收,‘杀人凶手’四个字,偶尔还会从你嘴里蹦出来。这一切,我都忍而不发。因为那个时候我想的很简单,我就想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