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篇·小观音+番外(121)
明明可以……明明可以再快一点!
然而,就如同生了锈的机械,贺作峰听见了自己身体里发出的沉闷声响,他像一台年代感满满的老式钟表,拖着发沉的指针,去追寻转瞬即逝的时间。
近在咫尺的阿清,远得仿佛在天边。
他的腿拖累着他,成为两道沉重的枷锁,嵌进他的血肉,禁锢着他的腿骨。
贺作峰一个踉跄,刀尖将将擦过了阿清的身子。
血红色的花在夜色里绽放,深深刺痛了贺作峰的心。
贺四爷虽接住了倒下的阿清,却没能拦住飞来的匕首。
鲜血顺着阿清的胳膊汩汩而下。
懊恼与怨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顷刻间烧毁了理智。
贺作峰像只野兽,单手揽着阿清,嘶吼着拾起了滴血的匕首,继而一边死死地盯着瘫坐在地的沈文毅,一边一步一步,用迟缓又怪异的姿势往前挪。
比起沈文毅,贺作峰更恨自己。
被他深藏的自我厌弃破土而出。曾经,贺作峰恨自己,是因着伤了腿,无法担负起贺家长子的责任,如今,他恨自己,是因着动作不便,没能护住阿清。
贺作峰眉宇间阴云密布,眼底翻滚着一波又一波浓浓的厌倦。
“四爷!”阿清只是被匕首划破了胳膊,并未昏厥。他闻着血腥味,吸着气掰腰间的手,胆战心惊地劝,“四爷,不值当……为了这种人,不值当!”
沈文毅的命没了也就没了,可四爷手上多一条渣滓的性命,不值当!
贺作峰恍若未闻,拖着伤腿往前走,一双深邃的眼睛里血光大盛,满满当当全是恨意。
沈文毅对上那双眼睛,怪叫着往后缩。
他手脚并用,竟吓得裤裆濡湿,方才的嚣张气焰散尽,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阿清哪里还顾得上沈文毅?
他硬着头皮抢贺作峰握住的匕首:“四爷,我……你看着我!”
贺作峰恍然回神。
阿清踮起脚尖,一遍又一遍地唤:“四爷!”
片刻,贺作峰猛地惊醒:“阿清。”
阿清陡然松了口气:“四爷,别同他置气,咱们上医院去。”
“对,医院。”贺作峰的语气慢慢恢复了正常,眼瞧着是冷静了下来,却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阿清狐疑地“咦”了一声。
他细密的睫毛在掌心里留下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贺四爷长叹一口气,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沈文毅。
“——啊!”
锋利的匕首没入皮肉,热滚滚的血喷涌而出。
贺作峰刺下去的那一下,没有留手,差点将沈文毅的整只手割断,只留下薄薄一层皮还勉强相连。
男人的惨叫划破天际,继而戛然而止。
砰。
沈文毅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贺作峰这才松开了遮在阿清面上的手,也丢下了那柄深深钉进沈文毅手腕的匕首,面不改色地将人打横抱起。
他从头至尾都没让阿清瞧见最血腥的一幕。
可阿清即便目不能视,也猜到了发生的一切。
他到底没见过血,虽不至于对贺作峰产生畏惧的心思,也着实是吓着了,加之脑后受了两次重击,刚上车,人就失去了意识。
开车的祖烈亦闻见了贺四爷身上浓浓的血腥气:“四爷,您这是……”
“叫两个人把沈文毅从饭店里抬出来。”贺作峰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清苍白的脸,“别叫他死了。”
祖烈连忙应下:“四爷……”
“是我的错。”贺作峰冷不丁开口,“在家中困了多年,我竟忘了,沈文毅这样的人,但凡不取他性命,就会成为无穷的祸患。”
“四爷,怎么能是你的错呢?”祖烈忙不迭地安慰,“您先前对沈文毅出手,废了他们家的生意,也是想替清少爷出气, 这……这谁知道,沈文毅竟……”
“不,是我的错。”贺作峰的头重重地砸在了阿清的颈窝里。
他该想到的,他什么都该想到的。
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磋磨了他的锐气。
贺作峰痛得整个胸腔都跟着震颤,灼热的唇紧紧地贴在阿清的颈侧,感受着虚弱的脉搏,四肢百骸都泛起了寒意。
他种下的因,却让阿清尝了果。
他罪无可赦。
汽车很快停在了医院门前。
贺作峰再次将阿清打横抱起。
男人腿脚不便,跑得略有些不稳,跟上来的祖烈要紧牙关才没让眼泪流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喃喃:“四爷,您别急,看了大夫就好了。”
“嗯,看了大夫就好了。”贺作峰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低沉。
待医生来,确认阿清性命无虞,他没有第一时间松一口气,而是在祖烈震惊的目光里,说要立刻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