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茶!(3)
他又认错了人了。
和别人随口一说的脸盲不同,他是真的病理性的,无法辨认任何一张面孔,包括他自己的。
从小他就认不出班上的同学,经常搞错名字闹出笑话,又因为心脏问题经常住院,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为了避免尴尬,沈令总是认真记下遇到的每一个人的外貌特征。
虽然效果并不显著。
比如昨天他用心记下宋雅的身形、体态、碧玉簪子,并没能让在工作的第一天有个体面的开场。
他依然让场面变得尴尬了。
这个认知让沈令无比沮丧。
秦臻在外面的小石子路口接到了贺闻帆。
贺先生是从鸣雪斋开业起就常来的熟客,对山间店内稍显的复杂的路线了如指掌,甚至比好些店员都要熟悉。
如果不是大雨或大雪,根本不需要人接。
他也不喜欢别人总跟在身边。
这是鸣雪斋上下都默默遵守的隐藏规则。
可今天毕竟情形不同,李老师回家了,新来的这位是小老板,还是身体很不好的小老板。
虽说贺先生这人没什么架子,只要你别总往他跟前凑,他就会对你客气三分。
可贺先生的这种客气,没有人味儿。
秦臻一想到连不小心认错人都会内疚得脸色发白的沈令,就觉得她们的小老板一定很容易被贺先生被吓坏。
“贺先生,”秦臻犹豫半路,还是斟酌道:“李老师最近有事回家了,您知道的吧?”
那位满面红光的李老先生,昨儿一早刚往贺家送了满月酒的请帖,声势浩大得估计整个沄城没人不知道他抱孙子了。
贺闻帆点头:“嗯。”
“所以今天会是新的茶师给您做茶。”
贺先生反应似乎还行。
“嗯……他比较年轻,有点认生,您是第一位客人,他可能会紧张,还请您多包涵。”
“如果有需要,您就直接找我,或者我们经理都行。”
这两句就有些刻意了。
贺闻帆皱了皱眉。
他爱来鸣雪斋,除了好李老先生那口茶,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侍者店员都很懂分寸。
从不多言,从不多语。
于是今天这位女侍者多说的两句话,就显得尤为反常,且让人在意。
什么来头的茶艺师需要被这么小心翼翼地介绍?
从山脚那段石子路到鸣雪斋二楼,贺闻帆走过无数次,轻车熟路烂熟于心。
但今天站在雅室门口,他却不太想进去了。
心里有种莫名被摆弄的烦闷。
“算了,等李老回来再……”
说话间雅室的门已经被秦臻推开,明亮的暖光倾泻而出。
室内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是冬天在鸣雪斋看雪景最美的地方。
茶桌置于窗前,竹帘被错落卷起,天亮了一半,隐隐可见山间纷飞的大雪。
新来的茶艺师就坐在那里,身上披着宽大的浅色棉麻外衫,轻轻按揉着手腕放松,脖颈曲线和单薄的肩脊都有种形销骨立般病态的柔美。
突出的那节腕骨晃眼的好看。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洁白素净的面孔露了出来。
额边发丝乌黑,肩颈下颌都瘦削,就像要和后山的零落大雪融化在一起。
真的很年轻。
年轻,且非常漂亮。
“贺先生,”秦臻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撑着门把忐忑道:“您是要走吗?”
贺闻帆淡淡收回视线。
“不走。”
再抬头时一切如常,他提步上前。
“把门带上。”
第2章
木门轻轻合上,带出吱呀一声。
沈令站起来。
客人到了他不好一直坐着。
这位客人比想象中还要高,他得微微仰着头看他。
秦臻已经走得远远的,茶室很大,沈令却莫名觉得逼仄。
他还是做不到自在地和一个人陌生人共处一室。
空气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沈令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您好,我叫沈令。”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李老师不在的期间,我会代替他的工作。”
“贺闻帆。”
和沈令努力掩饰的局促不同,贺闻帆显得相当泰然自若。
他摘掉手套收进衣兜,脱下大衣往角落的衣架走去,只在伸出手时微微顿了一下。
冬天鸣雪斋室内的装潢多用红梅做点缀,衣架也是立式梅花树干的样式,美则美矣,实用性却一般。
现在树干上正挂着一件白白胖胖的羽绒服,厚得几乎将整个衣架都罩住,贺闻帆的大衣再挂上去,就得挤在一起。
“啊,抱歉,我衣服有点占地方。”沈令连忙上前,把自己的羽绒服上上下下挤扁,试图留出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