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12)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时床上两人都没醒,晨曦天光切割铁制窗栏,在平整的水泥地面投落宁静的光影。
窗外是日复一日迎着朝阳走向早高峰的人们,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天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早八人牺牲吃早饭的时间换多五分钟睡眠,再步履匆忙地去挤公交地铁,这座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的城市紧密追随人类的作息,在寂静一夜后苏醒,恢复喧嚣与熙攘。
怀里人一动,哪怕只是很轻微地动了一下,男人也在下一秒里睁开眼睛。
流连眼尾的睡意是柔软的,收紧手臂的动作是下意识的。
感觉到腰身上的手臂一紧,春生也不敢妄动了,因为他发现那只手没在衣服外,而是伸进了衣服里,温暖的手掌和手臂正亲昵地贴近他腰腹的皮肉,真实的触感刺激得他后脖颈连着后脑勺一片酥麻,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
“醒了吗?”
带点鼻音的低沉嗓音就响在脑后,磁性的音色性感得叫人面颊发烫。
春生心跳又开始变得慌急,支支吾吾地,“醒,醒了。”
男人没有收回手,反倒更加贴近春生,像吸食人精气的妖精,不娇软的嗓音柔得脆弱又委屈,尾调拉得长长的,好像撒娇一样。
“春生……我的头好重好痛……”
一听男人说他不舒服,春生心口猛然搅紧,又疼又慌,他白着脸翻过身,大眼睛里挤满藏不住的担忧和心疼,猝不及防地把男人一颗心撞成一滩水。
“晚晚,你生病了吗?”
春生又露出那种要哭不哭的表情,但这次没再像上次一样稍纵即逝,就这么清楚地挂在他的脸庞上,让人毫不怀疑,他快心疼坏了。
“怎么办啊?晚晚生病了,我们,我们要去医院,晚晚不怕,我带你去看医生,看完医生吃药就不疼了。”
春生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跟男人说话,他仓皇失措地从坐起身,从躺着的男人身上正要爬过去,他要去找钱,要带男人去医院。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拉住了手。
男人把要下床的春生拉了回来,柔声哄他,“不严重,只是有一点疼,不用看医生。”
“一点疼也是疼!”春生生气男人不懂事,他以为他是害怕去医院害怕看医生,罕见一脸严肃地劝他,“晚晚不怕,我陪你去。”
男人看着他这样严肃的表情有点想笑,但更多是心软,还有难以名状的触动。
他不是没想象过春生的反应,可对方每一秒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今天之前多少被小心翼翼地讨好都远远抵不过当下,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在被春生小心翼翼地爱护着,呵护着。
就好像自己身上发生任何一点不好都能轻而易举地碾碎他,叫他伤心欲绝。
男人被这个认识极大程度地取悦了,他拉着脸色发白的春生,握着他的两只手腕,鼻子像被堵住似发出闷重的鼻音。
“我可能有点感冒了,吃点感冒药就好了。”
毕竟昨晚洗了凉水澡,看来就算是夏天洗凉水澡也是会着凉的,男人心想。
“那我去买药。”春生挣出双手又要往床下爬。
这次男人没拦住他,只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轮流洗漱,男人晾在外面的衬衣西裤已经干了,春生给他收回来。
换好衣服,男人眼看着春生趴在地上,上半身探进床底下,吃力地拉出一个生锈的铁皮盒。
春生完全没有避讳他的意思,当着他的面拿出铁皮盒,又当着他的面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卷卷红色百元大钞。
这些钱也不知道春生攒了多久,看上去旧旧的,还有股说不出的霉味。
春生拿出了好几张一百,男人见状急忙阻止他,“一张就够了。”
男人不让他多拿,春生坚持也没用,因为他不肯把拿出来的几张一百放回去,男人就从他手里抽走塞回铁皮盒里。
“春生,财不外露,你把钱藏起来是对的,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把钱拿出来。”
春生把铁皮盒放回去,起身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灰,“我知道,可是你是晚晚。”
春生是真没把男人当外人,他一直把对方说的“我们可以现在就成为家人”放在心里,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铁皮盒里,封存一辈子。
如果有一天他又变回一个人了,他可能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打开。
距离春生家最近的一家药店步行大概要五六分钟。
男人跟在春生身后走进药店,穿白大褂的店员热情迎上来,围着男人询问。
春生被挤到一旁,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
男人抬手示意他过来,又对店员道:“请帮我拿一盒感冒药,不要含麻黄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