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163)
周颂走过去推邵东成的轮椅,却发现邵东成正紧紧地盯着文雨珊,那双总是灰扑扑的眼睛炯炯有神,嘴唇微微抖动,嘴角留下口水——他陡然间激动得浑身发抖。
在这瞬间,周颂又看到了邵东成看到那张山羊面具时眼睛里焕发出的灰烬重燃般的光彩——邵东成看着文雨珊,就像看到了那张染了血的山羊面具。
第15章 小孩儿
热浪如潮的7月,周颂跟着父亲来到郊外的别墅避暑,一住就是四五天。他的卧室在二楼朝南的一间房间,站在窗边可以看到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园,他很喜欢趴在飘窗上往窗外看,每次都能看到父亲穿着雨鞋带着胶皮手套,拿着花锄在花园里劳作的身影。父亲偶尔停下来休息,每次都会抬起头望着楼上,笑着向他挥挥手。
花园里有很多城市里见不到的昆虫,一次父亲抓了几只绿油油的蚂蚱,用草根串起来给他当玩具。他和那几只蚂蚱玩了一天,晚上睡觉还把它们摆在床头柜,特意拿来几片菜叶子喂它们,可是蚂蚱们却不吃那些菜叶。
他很着急,问道:“爸爸,它们怎么不吃饭呀?”
迟辰光坐在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道:“因为它们胆小,你一直盯着它们,它们当然不敢吃。你快快睡觉,等你睡着了,它们才会吃饭。”
周颂问:“真的吗?”
迟辰光温柔笑道:“当然了,爸爸骗过你吗?好啦好啦,赶紧闭上眼睛睡觉了。”
周颂很乖巧地闭上了眼睛,迟辰光把床头的台灯关掉,压着步子走出他的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周颂惦记着那几只蚂蚱,偷偷掀开眼皮去看,发现几只蚂蚱果真蹦到了菜叶上。他又连忙把眼睛闭上,担心惊怕了它们。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被一声响动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一只蚂蚱从绳子里挣脱出来,蹦到了台灯灯罩上。夜已经很深了,房间里只拉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绉纱窗帘,月光从窗帘的筋纹间照进来,白色的窗帘漂着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窗帘后忽然闪过一道红光。他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看到院子里停着两辆警车,红蓝双色警灯不停闪烁,在那深沉的夜里,像两只眨动的眼睛。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门口,大声喊:“韩哥,这儿还有一个孩子!”
然后走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有很重的烟味。他蹲在周颂面前,问:“你是迟辰光的儿子?”
周颂点点头,反问他:“你是谁。”
男人道:“我是警察,我姓韩。”他见周颂光着脚,于是找了一双鞋给周颂穿上,然后牵着周颂的手下楼了。
周颂站在院子里,看到车库前也停着一辆警车,警察们进进出出,非常忙碌。有更多警察进了花园,正在拔除里面的花,甚至刨出了几个深坑。
他拽了下警察的手,指着花园说:“那是我爸爸的花园,你们不要拔他的花,他会生气的。”
警察什么都没说,一把将他抱起来走向一辆警车,然后把他放进车里,对坐在驾驶座的警察说:“把他送回家。”
警车开向大门,经过花园时,周颂看到迟辰光就站在花园里,脚边是狼藉的泥土和花枝,迟辰光双手被戴上手铐,两名警察抓着他的手臂。
他用力拍打车窗,大喊:“爸爸!”
迟辰光似乎听到了,他抬起头看着警车,警车的灯光在他脸上闪烁,像是在他脸上抹了两道浓重的油彩。警车很快开走了,把那间闪耀着警灯的别墅远远丢在山野间。直到很久之后,周颂才知道那是他见迟辰光的最后一面。
警方从迟辰光的地下室救出一个名叫文咏珊的女人,她被迟辰光绑在地下室长长的木桌上,双手双脚被绑住,衣服被脱光,身体每一处的骨节衔接部位都被画上红色的线条,迟辰光会严格按照这些线条去切割她的身体。警方冲入地下室时,迟辰光已经锯掉了文咏珊的右腿。
随后,警方发现了挂在地下室墙上的其他受害者的照片,从花园里挖出了她们的残肢,一共七名女性。物证齐全,迟辰光无法狡辩,供认了自己的罪行。
迟辰光身上血债累累,等待着他的将是死刑,但是他却在上庭之前死于非命。迟辰光连环杀人案侦破后,迟辰光被转进看守所,于进入看守所的第一天夜晚被害;有人把削尖的牙刷插入他的喉咙,捅穿了他的脖子,最终抢救无效,死在了手术台上。
至于幸存者文咏珊,案发时她刚过十八岁生日,被警方找到时已经被迟辰光锯掉了右腿。她亲眼目睹自己的腿骨被迟辰光用手锯一点点割断,那一幕给她留下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即使后来得救了,她的灵魂也一直被囚困在那间地下室。医生说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将所有感官封闭了起来,变成一只用人皮缝制的玩偶,丧失了自主的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