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145)
秦骁:“有啥不方便的,我把油箱加满他巴不得让我把车开走。你下班了吗?我去接你。”
周颂:“你知道万恒集团写字楼吗?我还有五分钟下班。”
秦骁:“我把导航打开能开到罗马,你在路边等我,我马上就到。”
到了下班时间,周颂掐着点儿走出大楼,下班的铃声险些没撵上他的步伐。他站在路边等了不到十分钟,一辆黑色丰田从车流中挤出来,缓缓停在他面前亮了下双闪。
周颂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朝他看了看,然后随口赞了一句:“车不错。”
秦骁急着出门,胡乱套了件短袖和牛仔裤就出来了,不曾发现短袖有点缩水,勒得手臂肌肉紧绷绷鼓囊囊的。秦骁笑道:“我一哥们儿以前干活的单位欠他四五个月工资,老板拿不出钱就把车兑给他了。车座可能有点湿,我出发前用抹布擦了擦。”
周颂系上安全带,道:“你挺细心。”
秦骁笑笑,把车开上路:“咱们去哪儿?”
周颂说出邵旸家的地址,然后就不再说话,时不时看看窗外,时不时看看手机,显得很放松。
下班时间路况很堵,车子走走停停十几分钟才挪动不到一里地。但秦骁很有耐心,一声不吭地随着车流往前挪,又一次把车停下,他腾出空儿看了看周颂,这才发现周颂身上的变化:“你又把头发染回来了?”
周颂的一头红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乌黑的中长卷发,和他以前的发型相比只有发尾弧度更卷了这一细微的差别。这是粱桭亲自压着他去染的,他起初还反抗,但是粱桭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把头发染回来要么搬去和周灵均同住,他立刻选了前者。
周颂把头发往耳后挽了挽:“对,红色好看还是黑色好看?”
秦骁认认真真看了他一会儿:“我觉得......都好看。”
周颂瞅他一眼,笑道:“谢谢,那我就当真了。”
秦骁:“本来就是真话,长成你这样剃个光头披件麻袋都好看。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染了个红头发?”
周颂染头发是为了膈应韩飞鹭,却不想事倍功半,疗效甚微。所以粱桭带他去理发店那天也就顺水推舟的顺从了。他不想把实话说给秦骁,随口编了个理由:“一时兴起,后来觉得不合适。”
想起韩飞鹭,周颂又想起秦骁被韩飞鹭叫去警局做采样一事,便问:“你去过警局了吗?”
秦骁道:“前天就去了,韩哥很客气,给我采了血,又带我去了趟看守所。”
周颂:“去看守所看方亚庆?”
秦骁点点头:“对。”
周颂着意看他脸色,但什么都看不出来。
秦骁瘪着眉毛笑道:“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候真是很奇怪。”
周颂:“哪里奇怪?”
秦骁:“都说方亚庆是我亲爸,但我对他没有记忆,那天见到他,我竟然不觉得陌生。看到他哭我心里也挺难受。”
周颂:“......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方亚庆一定对他说了许多话,但是秦骁摇摇头,不愿多说。
车子走走停停半个多小时,终于开进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区。秦骁把车停在甬道边,和周颂走进一栋单元楼。到了邵旸家门口,周颂才想起自己没有邵旸家的钥匙,但这不能把他难住,他蹲下身掀开地毯,果然在地毯下看到一只小小的钥匙。
他用钥匙打开房门,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臭味和尿骚味像一股强劲的气流般扑到两人身上。周颂立刻捂住鼻子,秦骁挥散面前的气味:“怎么这么臭啊,像进了公共厕所。”
走过玄关,到了客厅,两人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就是邵旸的父亲邵东成。邵东成于两年前中风偏瘫,失去自理能力,只能依附轮椅而活。他六十多岁,身材枯瘪,像一滩毫无生命力的烂肉般瘫坐在轮椅中。
周颂走过去,垂下眼睛看着他,看到他僵直的、灰暗的眼睛,他浑身每一块肉仿佛都死去了,毫无光泽和生命感,他整个人像是由一堆烂肉|缝合起来的尸体。
邵东成像是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转动眼珠看着周颂。 他衰老、坍塌、凹陷的脸陡然恢复一丝生机,但那生机是恐怖的,令人生恶的。房子里的臭味来源是他的身体,他似乎很久没洗过澡,也很久没换过衣服,这几天都在轮椅上解决大小便,地板上淌着一滩污黄的排泄物。
他身后是饮水机,领子上散落着饼干残渣。他仅有右臂能微弱发力,想必这几日是靠吃饼干喝冷水活命。
周颂道:“我是邵旸的朋友,邵旸委托我把你送去疗养院。”
邵东成应该是听懂了,他吃力地扯动嘴唇,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只有两道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