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毛毛躁躁，姬子能够感受得到，她大概是花了不少力气让自己没有第一时刻爆出粗口来。

“不好意思，特斯拉博士，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特斯拉的眉头皱了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被机甲包覆的手臂，掌心变换出一个碗口粗的能量炮，一炮将还未彻底失去能源的重型机甲控制中枢打烂。

“不好意思，连补刀这种事情都要让你这个科研人员来做……呃啊！”

特斯拉闻言撇了撇嘴，本来还想没素质地嘲讽两句，但看到姬子虚弱到这种程度，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默契地后退了些许，以躲避从崩坏炉中不断外泄的崩坏能。

而似乎是特斯拉已经下过了指示，她们所带来的机甲部队除了少部分在她们四周警戒外，大量的机甲已经被化整为零渗透进了浮空港内。

天命与逆熵的机甲技术本就出于同源，况且特斯拉的愤怒自有其道理，天命确实在没有支付版权费的情况下盗版了她太多的技术，以至于两个组织的很多机甲从外部观感来看几乎只有涂装的区别，这样的话，应该能给女武神造成不小的麻烦。

再有一个，这些机甲也可以对爱衣标出的崩坏能反应异常点进行侦察。虽然德丽莎已经将寻找琪亚娜的任务交给了华，但特斯拉觉得，赤鸢仙人再强也是孤身一人，找人这种事，或许还是有数量优势的一方要多担待些。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们原本的任务执行起来似乎有些难度了啊？

特斯拉看着不断咳嗽的姬子，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眼前的女武神明明虚弱不已，但俨然没有半点准备放弃任务的样子。

她不是很喜欢……不，她很讨厌这种，明明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不行了，却还要硬撑着战斗的人。她最讨厌这种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护，就想着为他人战斗的人了……就好像已经失去联系的那个人一样。

但擅长出口成＊的她偏偏对于这种人没有话说，只能说……都怪那个家伙！

“哼！这就是你们天命女武神使用的人工圣痕，明明是个副作用很多的半成品，却强制推广使用了。也很符合奥托这个人的性格，反正女武神在他眼里也只是执行任务的工具，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女孩明知道人工圣痕的问题还义无反顾地选择成为女武神，唉……”

姬子瞥了眼特斯拉，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但好在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她也就索性装成专心休息的模样。

特斯拉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觉得恼，她早已在和爱茵斯坦的相处之中习惯了这种模式，与其指望鸡窝头会回她的话，还不如干脆一个人自言自语呢。

姬子不回答，她最多也就是和往常一样自言自语而已。

“我见过很多女武神，人工圣痕出现前，人工圣痕出现后的都见过。这确实是一项不得了的技术，在它出现前，A级女武神基本都是觉醒不完整的圣痕携带者，女武神部队的规模也很小，长期处于战斗状态的人员不满千人，对大型崩坏作战时常需要与神州组成联军。而在人工圣痕出现后，女武神部队的人数扩张了好几倍，大量没有圣痕的普通人成为了A级女武神，甚至那个丽塔还成为了S级女武神。但是……一个人强行被赋予她原本负担不了的力量，这样的人，又能走多远呢？”

特斯拉的声音难得平静，也难得没有任何爆粗口的迹象。

“圣痕赋予了你们原本触碰不到的圣痕力量，但你们的身体毕竟还是原来的身体，没有圣痕觉醒者的崩坏能适应性，却硬要使用圣痕的力量。我直说吧，这一点已经决定了，就算人工圣痕不断改进，也不可能抹消这种矛盾，顶多修修补补。让你们因为崩坏能侵蚀导致器官衰竭的时间延后一些，比如从三十岁延迟到三十二岁。这也是我们逆熵拒绝使用人工圣痕的原因，A级和B级女武神的战力空白，只要愿意砸更多更多的钱，机甲也能填补，S级女武神这种等同于律者的战斗力，目前为止也只有那个丽塔一个例外。”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姬子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不少，起码视线不再模糊，四肢虽然还有点虚弱，但撑一撑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她终于有力气开口回话，顺便站直了身体。

“为什么？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如果继续战斗的话会发生什么。你也别挡了，我都看到你右手的痕迹了。之前在休伯利安甲板上的时候就觉得你战斗的很吃力，虽然年纪大了会体力下滑，但三十岁照理来说还没到这种地步。我回想了一下，在逆熵的记录里，这两年与极东支部的遭遇战中你也很少以战斗人员的形式出现，原来是因为崩坏能侵蚀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啊……”

“所以呢？”

姬子摇了摇头，见机甲崩坏炉中的崩坏能逸散的差不多了，她快走两步上前，爬上重型机甲的残骸，一把握住了自己的大剑。

“喂！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身为女武神，崩坏能抗性比普通人强不少，虽然已经有了崩坏病才会有的紫色纹路，但是只要不再接触崩坏能，也不再使用人工圣痕的力量，这些纹路可能需要一二十年才会蔓延到心脏。甚至于你也可以选择切除自己的右手，阻止崩坏病更进一步。但你如果继续战斗下去，让那些紫色的纹路蔓延到躯干上，可就是必死无疑了。”

“必死无疑么……”

姬子叹了口气，左手掌心不断有鲜血滴下，暂时是用不上了，她只能弯曲左臂，用小臂抵住机甲，将大剑拔了出来，再趁着这股力，一口气将大剑甩起，最后扛在了肩上。

“特斯拉博士，难道你认为，我不清楚这些吗？”

特斯拉默然以对。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讨厌。

“在我报名女武神考核的时候，考核的教官就告诉了我们这些，我们都知道人工圣痕会夺走我们的未来，但更重要的是，它给了我们改变现在的力量。那个时候热血上头的我只觉得，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事了。而现在，我至少有改变什么的可能。只要有这种可能，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幸福。

“我也亲眼见过战友因为崩坏能感染提前退役，没过几个月，我就参加了她的葬礼。我甚至还亲手杀死过因为崩坏能感染变成死士的战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又或者，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提前退役，然后跑到极东支部拿着可有可无的薪水给一帮小屁孩当老师？”

不等特斯拉开口，她自己就给出了答案：

“我所在的女武神冲锋队全军覆没了，只有我请了假错过了任务捡回一条命。虽然也有别的原因，比如我很喜欢圣芙蕾雅的氛围，也认同德丽莎的梦想，但客观理性地来说，在我最初选择退役的时候，脑袋里应该只有一个念头——我想活下去。能活着，谁想死呢？

“虽然这个时候引用敌人的话不太好，但是我确实记得米凯尔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类的本质，就是为【本不为我】的某物而献上生命。他说这是他曾经的某位战友的话，所以……算了，不说他。我当然也想活下去，可是我的三个学生都在这里，生死未卜，我有什么办法呢？要不是因为这三个小混蛋，我在极东说什么也不会上德丽莎的贼船。”

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但很显然，这让两人间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也别用这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嘛，怪不吉利的。”

姬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卷起右臂的作战服，看了眼刚漫过手腕的紫色纹路。

“拜托，我还是想活下去的。现在不是才到这里么？只要这一次战斗完，纹路没有蔓延到躯干不就行了？就是到时候少了一条手臂，对未来对象的标准得再放低一点了，不过当初冲锋队的工资可是笔巨款，实在不行我就拿那笔钱包养一个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