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经验老到的外交官或许不会将这句虚张声势的话放在心上，但杨凯到底没那么丰富的外交经验，只觉得本来十拿九稳的功劳忽然又没那么稳了，心中不由一慌。

“他们在谈什么？”

那警卫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料带这位客人竟然问出这么露骨的话，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杨凯也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下意识的失言，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自己的失态掩饰过去。

“没什么……当我没说。”

向一国公职人员询问其高层与第三方的会谈内容，这无疑是一件失礼且冒昧的事情。

杨凯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这冒失的表现真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

那警卫看出了他的尴尬，笑着替他解围说道。

“没关系，不过您的问题……我真没法回答，也不了解。如果您感兴趣，我建议您向我们的管理者询问。”

杨凯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我会的。”

或许把这个活儿从外务司那揽过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只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甚至还有点儿轻度的社恐。

面对面的交谈和借助全息影像展开沟通完全不同，不能随时按下暂停键挂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思考下一句话说什么，还得应付各种场合可能出现的尴尬和意外。

杨凯忽然有些后悔刚才自信地把自己的徒弟留在外面了。

真要是搞砸了，自己连个可以甩锅的人都没有……

并没有注意到杨凯的心理活动，那警卫接着看向一旁的侍者点了下头，示意后者为这位研究员倒上了一杯茶水，接着便退出了门外。

杨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在紧张忐忑的情绪中等待了足足二十分钟。

迟迟没有见到管理者的人，就在他渐渐开始感到浮躁的时候，会议室外面的走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几乎是踩着两点整，那会议室的门打开，一位穿着湛蓝色动力装甲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杨凯“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结果用力过猛把椅子给弄翻了。

尴尬的还不止如此。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却从嘴里蹦出来一句“欢迎”，把正打算欢迎他的楚光顿时给整不会了。

“咳，该说欢迎的是我……”眼看着那张脸越涨越红，楚光轻轻咳嗽了一声，用打趣的口吻说道，“欢迎来到联盟，希望没有让你久等。另外，放轻松点，虽然我们大概是第一次面对面的，但之前应该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才对。”

话说学院的研究员都这么有个性吗？

楚光不禁想到了那位在猎鹰城门口拜年的李科……

这家伙冒冒失失的样子，简直颠覆了之前在他心中留下的高深莫测的印象。

还是说……

他只是不擅长“线下”交流？

一旁的侍者想笑又不敢，绷着脸走上前去，悄悄地替那位研究员把椅子扶了起来。

杨凯僵硬地点了点头，看着楚光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确实……”

走到了会议桌前，楚光抽出他的专属座椅坐下，看着那位代表学院来访的研究员继续说道。

“那么，既然我们已经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就不要在繁文缛节上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好了。”

杨凯点了下头，和在全息影像中的时候简直像是两个人似的，惜字如金地说道。

“正有此意。”

说完，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轻轻一划，展开了全息屏幕，接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支投影笔放在桌上。

“清泉市是人联的清泉市，它的遗产理应属于人联的所有后裔。我方希望能够派遣一支规模在五十人到一百人不等的科研团队前往清泉市长期驻扎，对当地遗迹进行观测性质的考察。那些遗迹和遗迹中的收获都属于你们，同时我们获取的数字资料会复制给你们一份……”

一口气将这番话说了出来，杨凯想了想确认没有遗漏，紧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另外，我们会派出一支研究团队来你们这儿，在技术领域给你们提供一定的帮助，以及帮你们添置一些专业的研究设备……这些都在你眼前的这份科研合作协议中。”

在杨凯对这份协议做着简单介绍的时候，楚光一边浏览着全息屏幕中的文件，一边透过全息屏幕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老实说，这家伙搞外交是真的业余。

不过想到他毕竟是研究司的领导，外交本来就不是他的业务范畴，业余一点儿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先漫天要价，然后再各退一步地谈条件。然而他却正好相反，似乎深怕自己会拒绝似的，一上来先是讲大道理，然后接着便将所有筹码都摆在了桌上。

老实说，他摆出的筹码确实很吸引人，楚光承认自己在听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心动了。

不过他的这种行为，简直等于把鼓鼓囊囊的钱包扔柜台上，和老板说多少钱您自己看着办吧。

将协议看到了最后，楚光憋住了会心一笑的冲动，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

“……我方很重视与贵方之间的关系，同时关于贵方提到的科研合作协议我们很感兴趣。”

听到楚光这句话，杨凯心中一喜，心想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放松下来，楚光却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关于协议中的部分条款，我们这边存在异议。”

听到这句含糊的措辞，杨凯顿时紧张了起来。

“什么异议？你说。”

楚光食指在空中轻轻一划，将全息屏幕挪到一边，直视着他的双眼，继续说道。

“清泉市是人联的清泉市，它的遗产理应属于全人类，但它的实际控制者是我们，解决问题的也是我们，贵方要求我们共享这些用清泉市的幸存者们牺牲换来的成果，岂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见楚光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尤其是对上那双眼睛，杨凯心中慌得一批，连忙解释说道。

“我没有向您索要清泉市的遗迹，我说了只是观测性质的考察，遗迹的所有权仍然是你们的！而且我们理解你们的付出，所以我们愿意在技术回收领域给予你们一定的帮助，这并不是无偿的——”

“我存在异议的地方正是这里，”楚光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们在协议中提到，会派遣至少一百名研究人员前往101号营地设立学院分机构，与我们的研究人员进行交流，但在我看来单向开放的交流并不是真正的交流。”

杨凯愣住了。

他没想到楚光会在这件事情上提出异议。

毕竟布格拉自由邦求着他们派人来协助他们的研究，他们都没答应。结果现在他们主动提出来，联盟居然……存在异议？

“什么意思……”

看着懵逼的杨凯，楚光厚着脸皮继续说道。

“交流的尺度完全掌握在你们的手上不是吗？就算你们派一些滥竽充数的研究员过来，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包括那些研究设备，我们没有指望你们将最先进的仪器转让给我们，但你们要是拿一些淘汰下来的残次品凑数——”

“我们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杨凯涨红了脸，出声打断了楚光说到一般的话，

只是他的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老实说，外务司的人还真有可能干出来这种事儿，毕竟能为学院节省成本也算一项功劳。

学院的晋级制度决定了，大多数中层乃至中高层的研究员在决策的时候，会更倾向于短期效益的决策。

如果学院能在一百年之内实现他们梦想中的飞升，这么做倒也没毛病。

不过，楚光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从来只有他割别人的韭菜，割到他头上来是岂有此理？

“我没说过你们会做这件事，但我们得保证这件事不会发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