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战争的输赢并不关心，反正他们也没指望老爷们发善心赏他们几枚筹码。

他们都是来追更新的。

虽然都是胡扯，但《工人报》的小说显然比豪斯先生的胡扯有意思多了。

尤其是故事刚刚连载到精彩的地方，贫民窟的穷小子“多奇”靠着觉醒的力量爆发了奇迹，出奇制胜地打败了一台被黏菌侵蚀的动力装甲，不但为此获得了一大笔赏金，一张黑色的房卡，还得到了一位美丽的贵族小姐的青睐，她疯狂地爱上了他，虽然这也导致她的狂热追求者——某位民兵团的千夫长从此将他视作眼中钉。

虽然是很俗套的故事，内容不只俗套甚至于低俗，但却爽的他们恨不得用手做些什么。

大家已经讨论了一晚上后面的剧情，连多奇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识字的斯伯格在工友们热切的目光下，从门口的架子上捡起一份报纸，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念。

却发现还是昨天那期。

“稍等。”

示意工友们稍安勿躁，斯伯格换了一份报纸，皱起眉头，又换了一份，发现还是一样。

最终他忍不住看向那个脸上破了相的老板。

“怎么还是昨天那期？”

抱着双臂站在门边看笑话的唐呵呵了一声。

“你该庆幸还能看到昨天那期，保不准过段时间那些卫兵们就来把它收走了。”

工人们顿时急了，连忙把他围住了。

“新的呢？”

“没有了，连报社都没了！”

“那……连载在上面的小说呢？”

“你傻吗？我都说了没有了，他们关门了，你还想怎么样？捡你的烟屁股抽去吧。”唐骂骂咧咧地推开了站在面前的工人，他的心情很不好，因为这事儿挨了卫兵一脚。

几个工人面面相觑。

“……没了？”

“可是为什么？我们又没碍着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握紧了拳头，恼火地嘟囔着。

他每天勤勤恳恳地干活儿，给那些工厂主们当牛马，生活就剩下这点奔头了，老爷们凭什么把它关了？

一名工人举起了手。

“有没有人跟我去市政厅找个说法？”

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吭声。

几个月前他们是敢去市政厅闹事儿的，但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完全不同。当时是为了抗议联盟对巨石城的廉价工业品倾销，工厂的老板们支持他们闹事儿，而他们老板背后的股东又是内城的大人物，相当于贵族们自己在较劲。这一层一层算下去，就算他们把杜隆那蠢货杀了，也不会有人怪到他们头上，反而会偷偷向他们竖起大拇指。

可现在，贵族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工厂重新开工，而且越开越红火。联盟向巨石城借了一大笔筹码，工厂主们因此得到了一大笔订单，内城的贵族们也赚的盆满钵满，而他们也一样，所有人都有了养家糊口的工作。

日子越过越好了，现在面包这么贵，谁也不想丢了工作。

所有人都有些泄气，这时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那我们自己写后面的故事总可以吧。”

人们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但仍然有些顾虑。

“你会写字吗？”胡子拉碴的男人看向了提议的那个小伙子。

小伙子红着脸摇头。

“不会……但不一定得先会写字才能写东西，也许写着写着就会了呢？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写的。”

“我记得斯伯格给报社写过意见信！《工人报》就是后来才有的！”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见大伙儿们都看向了自己，斯伯格愣了下，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我只会读，不太会写。”

一个锅炉工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没事儿的老兄，你只管顺着故事继续往下写就行了，大伙儿们也会帮你出出主意的。”

斯伯格本能地想拒绝，但看着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又不忍心了。

即便知道这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但我们得改个名字……叫工友报。”

“这样安全一点。”

众人笑着说道。

“没问题！”

“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我们只想看后续的故事！”

上钟的时间到了。

随着工业区响起钟声，聚集在酒馆门口的工人们一哄而散，朝着各自的工厂走去。

走向罐头厂的斯伯格紧了紧旧棉衣的衣领，看着肩膀上的煤灰手印心事重重。

或许，办《工友报》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联盟的报社被赶走了，但它的读者们都还在这里，如果自己能把以前的《工人报》搜集起来，将连载的故事做个合订本，然后在对后面的故事进行续写，搞不好会卖脱销……

至少，比在罐头厂上班是有盼头的。

斯伯格的心思渐渐火热了起来。

在维佳大人的厂里干一辈子，他也过不上顿顿吃罐头的日子，但如果把“多奇”的故事继续写下去，却没准可以……

……

热闹的不只是巨石城，仅仅隔着二十公里，清泉市北郊的曙光城同样是一片热闹的盛况。

紧邻着北街的凯旋广场上，黑压压地站着一片人影。

整个联盟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并翘首以盼地望着广场的正中心。

而其他人即便没有到场，也都坐在电视机或者收音机前，等待着台上的管理者发言。

甚至不只是联盟的居民。

还有来自巨石城的居民，以及从遥远的落霞行省、锦川行省、东部诸省——乃至大陆最东边的云间行省旅行到此地的废土客们，只为了看一眼那个传说中的管理者到底长什么样。

大多数避难所经营的聚居地都很糟糕。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望着台下一张张期待的面孔，楚光扬起食指点了点头盔的侧面，打开扬声器的同时解除了面罩。

在那一瞬间，人们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激动，楚光做了个深呼吸，用庄严而肃穆的声音拉开了庆典的序幕。

“……就在上个月，我们在与野蛮的战争中获得了胜利，落霞行省因为我们的到来而获得了长久的和平。”

“我们已经为胜利欢呼过，对卓越贡献的个人与集体都予以了表彰和奖励，此刻我便不再重复。但我仍然必须感谢，站在此地的诸位以及远方坚守着岗位的朋友们，这是我们共同迎来的光明。”

“我们的战场不只是在沙漠，同时也在森林，在田野，在工厂，在车站，在每一名联盟居民目光所及之处……我们的团结共同铸成了这辆战无不胜的战车，而它所获的战利品，也理应属于每一个支持着它的人。”

“我们离那个每天只用工作一小时的乌托邦很遥远，但从今往后每个人都可以在属于自己的八小时中思考我们如何离它更近一点。当然，这条路注定艰难，废土不会自己结束，你们不能指望躺在床上想通一切。”

“你们需要从繁荣纪元的书本上吸取知识、经验和教训，思考如何改良手中的工具和生产的方法，以及善待身边的一切同胞，尽一切办法团结他们，与他们一起创造更伟大的奇迹，而不是通过排挤、分化和对立他们从中获利。”

“我们不会寄希望于任何人的道德水准，所以我们要制定一套越来越完善的游戏规则，将残酷的丛林变成井然有序的村庄，将杂草丛生的荒野变成阡陌交通的农田。”

“让邪恶、懦弱、卑鄙、狡诈、丑陋的东西在竞争中失去生存的土壤，让一切正义、勇敢、诚实、自尊、善良的品质从我们的社会中脱颖而出，而不是寄希望于人生来温良谦逊，或者寄希望于我们之中的高个子。”

“我们不只要终结地上的废土，还要结束精神上的荒芜——那看不见但真实存在的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