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间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题：“你见过倒在开拓战场最前线的游侠吗？见过拖着虚弱的身体攀爬高山的登山客吗？或者那些跨越千山万水追寻仇敌的复仇者？”

“没见过。你想说什么？”博士皱眉，她少与那些粗暴的莽汉有所接触。

“你该多接触下那样的人物，我很喜欢他们！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强者，他们的强大不来自于力量，而来源于执着。执着对于生命就犹如酒精对于人体，那种根植于心底的执念会让他们的眼瞳中燃起烈火，给他们无穷无尽的动力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冠军转到沙发前将酒瓶抛起，不多不少刚好1盎司伏特加落入杯中。他用脚尖勾开酒柜，一瓶利口酒从中跃出，瓶塞带着又一串酒液入杯，被液体的张力弹起。冠军在手中杂耍般抛着两个杯子，混合着果汁的酒液在其中来回跃动，在屋中拉起橙色的桥梁，未有一滴洒落。

“可惜在目标达成之后他们的火就熄灭了。他们燃尽了，力量的根源消失了，于是他们苍老，颓废，落魄，他们在成就自我后变得弱小，泯然众人。

可这世上还有着另一种不会变弱的人，他们追求的是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那是才能与常识的尽头，是超越极限的天启。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终此一生也无法如愿以偿，可他们还是忍不住想向天空的彼方伸手，所以他们眼中的火焰永不熄灭。那种火是最炽热的，也是最美丽的，那就是真正的强大，哪怕死亡也无法将他们的执念剥夺！”

冠军停下手中动作，将焕然一新的杯子放在柏奥利博士面前。六分之一的加力安奴力娇酒，六分之一的伏特加，再加三分之二的冰橙汁，他用两个杯子调出了一杯鸡尾酒，“哈维撞墙”。

冠军蹲下身子，平视着矮小的博士，他的脸上戴着漆黑的面具，但博士能感受到他那份火般灼热的视线。

“你的眼中就有不灭的火，我欣赏你这样的人。”冠军竖起大拇指，“所以大胆去做吧，出了事有我保你。”

柏奥利嫌弃地将鸡尾酒推到一旁：“谢了，但我不喝酒。”

冠军哈哈大笑，掀起小半个面具，露出铁青色的下巴。他将鸡尾酒一饮而尽，向着门口走去，咣一声撞在办公室的墙上。

“哦该死！”男人大骂，“酒劲太大了！”

他走出门外，在昏暗的走廊中消失不见。

第四百零五章 医者不自医（4）

当公孙策与真帆回到百鸟市时，时间已经到了夜晚。他与队友们商量了一番后决定趁热打铁，今晚就探探柏奥利博士的底细，便与医生一同上门做了第二次拜访。

迎接他们的依然是那位倒霉的泼迪斯先生，他的脸上还有没消去的红印。

“我很惊讶，公孙先生。”泼迪斯尴尬道，“我还以为您会失去与家主交涉的兴致。”

“下个最后通牒说再不给我看图腾就把百鸟市砸咯？”公孙策笑眯眯地说，“不至于，泼迪斯先生。我脾气一向都很好的，这点小事哪里值得大动肝火。”

泼迪斯咽了口吐沫，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去问那位挽着公孙策胳膊的赤口真帆小姐与他是什么关系。他领着两人来到66层的机密实验室后就安静退走，得到消息的柏奥利博士以异常的热情态度走来，拉着真帆的手在白色调的房间内坐下。

“这么说你就是赤口真帆。”柏奥利博士的眼中闪闪发光，她是那样兴奋以至于连一旁的公孙策都完全忽视了，“你的肉体制御能做到什么程度？我知道你能控制器官的定向变异，完成动植物间的定向转换，甚至改良出现实世界不存在的生命体……但你的能力精度能确切到什么程度？细胞？DNA？你能直接修改遗传信息吗？”

真帆毫不顾忌对方幼小的外表，她直接将手抽出，冷淡道：“您的问题与我的工作无关。”

“真抱歉……我一直很想直接见你一面，我有点激动了！”柏奥利似乎一点不觉得被冒犯了，她走到实验室深处，捧着几个半透明的液体培养基走出。几个堪称畸形的器官母本正在绿色的液体中飘浮，那扭曲的外形好似长了牙的肝脏，又像是与心脏结合的大脑，让公孙策下意识感到不快。

“一笔简单的交易！”柏奥利博士愉快地宣布道，“把这几个部件按我的要求做好定向变异，等我确认效果之后，达达里昂家族就会在将开始的斗争中为你们提供全方位的支持。”

“恕我冒昧……”

公孙策刚开口就被博士打断了。

“我可以代表这个州的所有人，小子。”柏奥利博士冷笑，“我是一家之主。”

“我没有问题了。”公孙策随和地摊手，将时间交给真帆与柏奥利。他在一旁聆听着两人的交流，“参照百鸟市古树模型的缩小化结构”“以高效率光合作用为目的的人造皮肤模型”“结合思考维生的一体化系统”……尽是些他光听就感觉头昏脑涨的学术词汇。

公孙策无奈下将注意力集中在两人的神态上，发觉柏奥利博士越讲越眉飞色舞，眉目间满是追寻梦想的兴奋，那感情很难靠演技装扮出来。而真帆的态度却由那副刻意为之的冷漠转化为一种略让他陌生的镇静，那是她从未在公孙策面前展露的表情。

“……怎么样？”说完一大长串后，博士缓了几口气，激动道，“你能做到吗？”

真帆向公孙策投来犹豫的眼神，公孙策用念动力在她手心中轻轻写道“按你的想法来”。

“我能。”真帆说。柏奥利博士那张幼小的脸上浮现出与外表不符合的狂喜，可她还没来得及发笑就听到了真帆的下一句话。

“但放弃这个项目吧，它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你说什么？！”柏奥利博士尖声道，“你连我想做什么都——”

“以木械的特性还原植物态巨龙体内的特殊结构，依靠木械义体的可定向变异性与同化性质实现对人体组织的逐步替换，完成理论上的完美身躯。”真帆说，“塞西尔实验室在六个月前已经尝试过类似的实验，结果是完全失败，博士本人称其为‘理所当然的结局’。”

柏奥利猛得站起身来，她的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蕾娜·塞西尔失败了？！为什么？！原因呢！？这是当前最有可行性的方向！”

“因为巨龙的生命形态和人类完全不同。”真帆解释道，“您应当明白，这不是简单复现结构就能达成的效果。巨龙实现永生的机理是一种只能在它们体内实现的，违反基础逻辑与物理定律的永动现象，我们称其为‘超逻辑循环’。

它在根本上与人类，甚至与我们所在的世界并不相容。一旦人类的意志在相似的生命系统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超逻辑循环就无法成立，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柏奥利在原地焦虑地绕着圈子，几度将手举起又放下，她的眼中突然灵光一闪：“那时雨亘弥的永生实验呢？！依靠克隆体不断转移意识——”

“同样不可能。”真帆冷静地说道，“心灵的本质，也即无常法使的灵光，会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不可逆的消耗。根据时雨终一的评估，时雨亘弥的方案最多能为常人争取到近180年的时光，那就是最理想状态下明晰法使的存续极限了。”

柏奥利博士一下子倒在沙发上，她的双眼黯淡了，好似有什么一直支撑着她的东西就要熄灭了。那是让她坚定地以幼小的状态示人，让她如年轻人般全身心投入科研的动力。此刻的柏奥利简直成了一个突闻噩耗的老年人，那可怜的样子使得公孙策都想安慰她了。

但随即，只不到一秒过后，她的眼睛又明亮起来，那团火未有灭掉却烧得更加旺盛。她死死抓住真帆的手，磕磕巴巴地，像个孩童般恳求道：“但我们还有你！还有你在，赤口真帆！！你的能力……那来自真正至高者的永恒本源，直接控制生命的力量！你是现有龙种中唯一有可能触及永生本质的，祂给了你那样的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