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莱斯过去只跟医生见过一面，那是在圆胖情报贩子的家中。那位超能力者的气质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因而在走进这家诊所时，他并不为内部装修的冰冷感感到多么意外。

白色诊所里似乎没有工作人员，只有医生一个人负责看诊。他们老老实实地坐在休息室内，直到医生准时推开了大门，领着两人走进门诊室。

“请坐，时雨十七小姐。预约的看诊是一位。”医生确认道。

“这个人是陪十七来的，把他当做空气就好。”

医生在办公桌前坐下，在病历上随手写了几句记录。

“时雨十七，本月第二次定期检查。”她放下圆珠笔，看向一旁的病床，“请脱掉衣服。”

时雨十七面不改色，开始一个个解开衣领上的扣子，露出白嫩的脖颈。全程没有任何人发出提醒，直到第三个扣子解开时，某人惊慌的叫声才姗姗来迟。

“我我我我先去休息室回避一下！”

鸭舌帽男孩惊慌失措地跑去休息室，反手关上了门。时雨十七翻了个白眼，以比之前快上数倍的速度脱下了身上的衣物。她赤条条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来吧！”

医生穿上了防护服，戴上口罩，开启了房内的空气净化系统。她静待了数分钟，而后将指尖划过了女孩身体的正中。时雨十七没感受到任何痛觉，仅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开放感，以及被他人碰触脏器时带来的，难以形容的不适。

她知道自己的胸腹被打开了，医生正在检查她的脏器。时雨十七小声说：“请……”

“不要说话。”

时雨十七纠结地闭上眼睛，任由医生的手抓起她的肺部，将器官再次切割开来。

……

米莱斯坐在等候室内，紧张地想象着屋里的场景。他隐约听见“肺叶……心脏……”等令人不安的字眼，难道他的同桌是官方的改造人吗？！他又一次出于自己的厄运而陷入了诡异的事件中？！

胡思乱想让米莱斯变得比较紧张，他近乎神经质地来回看着休息室的两扇门，一扇通往外部的走廊，一扇通往内侧的门诊室。这两扇门都没有打开……很明显，现在休息室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呼呼，你是谁？”

突然出现的稚嫩女声，让米莱斯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他惊恐地转着脑袋，看向自己的右侧。

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正坐在自己的身旁。她看着比自己还矮上一点，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他。

这太奇怪了……！米莱斯一秒钟前才刚确认过，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啊！这个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是窃贼吗？是强盗吗？还是说，是想对小真帆不利的暴徒吗？”

红衣女孩那不详的微笑，让可怜的初中生颤抖不已。米莱斯很害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明明他已经见过灾厄们战斗的大场面了……

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发抖，如同一只小动物被天真的孩童逼到了角落，动物知晓孩童的行动没有恶意，而只因自身被其盯上的事实而感到恐慌。

“哦……哦！你在害怕。真有趣！你，似乎有着对危险到来的本能反应。可是这反应来得太迟了，太迟了。总是在不幸的事件发生后才迟迟到来，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女孩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她的手抓向米莱斯的肩膀。

米莱斯一动不动，强烈的恐惧在心中膨胀，那感情支配了他的身体，让他连一道小闪电都放不出来。他坚信自己就要完蛋了，可他就连自己为何而死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米莱斯听到了声音。

休息室的门开了。

……

十七的检查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结束检查的医生将女孩的身体恢复如初，摘下口罩。

“没有特别的问题，如果博士下达了许可，就可以尝试缩减本月的用药量了。”

“咕……”时雨十七穿上内衣，因检查时的不适感而哆嗦了几下，“十七觉得那些白大褂无法信任，十七会去问弟弟的。”

病人要向谁求助，这就不是医生该管的范围了。医生写完病例，准备送别，心念一动，改口说道：“时雨十七，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真稀奇啊，你这样无感情的人也会对病号好奇。”十七匆匆忙忙地套着衣服，“请问吧，十七会看情况回答。”

“为什么你会用名字来代称自己？”

时雨十七的动作一刻未停，她自然地回答道：“因为十七并不是十七啊。”

这绕口的话语让医生有些疑惑，她静静等待着女孩的说明。

“时雨十七这个身份，这个名字，都是父亲与研究所给予我的。可是在拥有这个身份之前，我自身还拥有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遗憾的是，就连十七也不知道十七原本是谁。十七是个孤儿，收养十七的孤儿院在十年前就倒闭了，而遗弃了十七的父母，恐怕也难以称之为家人吧。”

“现在的你可以给自己起一个新的名字。”医生说。

出乎意料的是，时雨十七坚决地摇头。

“这可不行！如果舍弃了时雨的姓氏，那与零姐姐，怜一兄长的回忆也会被一起丢掉的。那样的话，‘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所以十七也只能用现在的身份生活，用现在的名字度日，用不一样的自称提醒自己这虚假中的真实了……啊啊，说到这里，零姐姐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时雨十七开始源源不断地表达她对“零姐姐”的敬爱之情，医生选择性忽略了这些无用的杂音。她心想，如果用名字自称是区分身份的证明……如果时雨十七从不认为自己是时雨十七，只是出于对过往的珍重才保留着这不属于她的名字，那绫音她……

医生止住了思想。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不要胡思乱想。绫音的名字从一开始就是绫音，她也从不是时雨十七这样别扭的孩子。

“不好意思，打探了你的隐私。”

“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倒是十七要多谢你提供治疗呢。”

时雨十七向她鞠了一躬，从那个小心谨慎的实验体恢复成了傲慢嚣张的初中女生。她大大咧咧地推开门，边走边说：“十七的看诊结束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医生朝门外一看，某个灰发的超能力者正和绫音聊得火热，鸭舌帽的初中生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哟！好久不见了，时雨十七小姐，最近过得如何啊？”公孙策开朗而热情地打起招呼，“我是公孙策，如你所见，是零最好的搭档与最信任的密友！”

从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医生认为此刻的公孙策着实有够欠揍，基本表现出了他初中时演小丑的九成功力。

“十七杀了你！！！”

时雨十七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米莱斯赶忙从后方将她控制住：“别冲动！你会死的！”

“你的电击呢？！电他啊！！！”

“那玩意怎么可能对公孙先生起效果啊……”

公孙策笑眯眯地旁观着两位初中生的打闹，在心中寻思着是否该告诉米莱斯他的新朋友今年已经满18岁了。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伤害初中男生的心灵为好，便委婉地说道：“你们下午没课？”

“天啊，这都几点了！”米莱斯惨叫道，“我们该去上学了，谢谢您公孙先生！”

鸭舌帽少年拉着咆哮不止的女孩跑出诊所，他的心中庆幸不已。

在公孙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危险的感觉就如同错觉般消失了。那个诡异的红衣女孩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魔人的身上，对他不再投来一点目光。

那危机感真的是错觉吗？米莱斯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那个女孩能自由进出医生的诊所，她必然是与魔人一个层次的实力者。恐怕他的恐惧心就与初次见到公孙先生一样，是面对强大生命的本能反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