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奉天城，中书省。

自从当年先皇驾崩之后，秦无德桌案上的奏折就没有一天不是堆积如山，今夜同样如此。

只不过，秦无德今晚显然没有处理奏折的心情，表情怔怔失神望向窗外无限遥远的黑暗，似乎在等待某个消息。

“老爷。”

福临老迈佝偻的身影忽的显化在桌案前，低头汇报道：“经过城防军这段时间拉网式搜查，并未在奉天城周边发现陛下的踪迹。”

秦无德略微沉默，片刻后平静道：“传令周边当地官府，让他们协助搜寻陛下踪迹。”

福临欲言又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回应一声“是”，身影便就此消失在原地。

直至福临离去良久，秦无德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这封书信正是夏玥留给他的，每一笔一划，都与秦无德记忆中陛下的笔迹一般无二。

“相父亲启：

“当相父看到这封信时，朕已经离开奉天城了，相父不必担心朕的安危，更不用派人寻找，因为朕最终将跟爱卿一起回来。

“夏乾坤那日并非胡说，朕确实是他的女儿，从小到大一直都对相父隐瞒性别了，还请相父勿要怪罪，朕也是情非得已为求自保。

“相父还记得么？曾经有一天，朕假意询问相父，倘若某日相父发现朕不配当皇帝，相父会不会将朕废黜，另立明君。

“当时相父盯着朕看了好久，开口回答说会，朕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实则波涛汹涌，从那时开始暗中防备相父，生怕被相父发现朕女儿身的秘密，以至于遭到废黜。

“那段岁月，朕在金銮殿上日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一度萌生逃离相父的念头，所幸，朕及时遇到秦洛爱卿。

“爱卿是除了夏乾坤以外，世上唯一知晓朕女儿身秘密的人，也是除了相父以外唯一用真心对待朕的人，他对朕全无半分歹意，有的只是满腔热枕爱意，屡次拼死救下朕的性命，在被白美羽掳去北境期间，朕已与爱卿情定终生矢志不渝。

“爱卿不仅教会了朕什么叫做爱，还让朕明白了，世上其实有比皇位更值得朕珍惜的事物。

“非常感激相父这些年的扶持帮衬，希望等朕和爱卿一起回到奉天城的那日，相父能成为朕真正的父亲！

“相父的女儿，玥儿留笔。”

视线从纸上的每一枚文字仔细扫过，时间不知不觉悄然流逝，转眼已是过去半炷香。

秦无德浅叹一声，将书信折叠收起，重新放入怀中。

……

……

黑暗。

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挪移到秦清月面前挡下披风的瞬间，秦洛就感觉自己像是死了一样，失去一切感官知觉，灵魂往无穷黑暗的区域沉沦坠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沉沦坠落了多久，某一时刻，一抹柔和绿光在他眼前绽放而开。

绿光下面是一张高贵美丽到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容颜。

也是秦洛最深爱，最最眷恋痴缠，毫不犹豫就能为她去赴死的容颜！

只不过，此时此刻，那张容颜却是淌满泪水哭的梨花带雨，在周身引发天地同悲的奇妙道韵。

“姐姐……”

秦洛恍恍惚惚中，本能的朝那张容颜伸出手，想像小时候她为自己擦拭泪痕那样，也为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去。

“姐姐……你怎么哭了？我从来没见你哭过……”

“闭嘴！保留力气不要乱动，呜呜呜！”

秦清月抽泣着泪流不止，身上绽开的绿色光芒越来越璀璨。

“姐姐别哭……”

秦洛其实早已殒命了，但此时被秦清月动用天道长生法则的力量强行复活过来，空有三魂没有七魄，所有想法行为都像一个三岁稚童一样，纯粹的不想看到姐姐伤心泪流，伸手在秦清月美丽的玉靥上努力擦来擦去。

“有我在，我会保护好姐姐，谁都别想欺负姐姐……”

不知为何，那眼泪竟像流不完一般，秦洛越擦反而流的越多，把魂魄灵智不完整的他吓的很慌。

“蠢货！都叫你不要乱动了还动！”

伴随着附带急促哭腔的御姐音，斑斑晶莹水滴仿佛断线的珠子，连绵成片，不断砸落到秦洛惊慌的脸上。

“我不动了！再也不动了，姐姐别生气……”

秦洛唯恐惹怒秦清月，姐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和小时候跟在御姐身后言听计从的跟屁虫一模一样。

但是，仅老实了一小会儿，他就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继续擦拭姐姐脸上的眼泪。

比起惹怒姐姐，秦洛更怕看到姐姐哭泣。

“谁把姐姐惹哭的？我一定打死他！”

秦洛愤恨道，纵然他此刻空有三魂没有七魄，铭刻进他骨子里的保护姐姐的本能，也依然被姐姐的眼泪激发出来。

秦清月紧紧咬住下嘴唇，泪如雨下的同时，不再呵斥秦洛叫他安静，双手用力贴在秦洛胸前，源源不断为他倾注长生法则，极力修复他被六色披风洞穿打烂的身躯。

“姐姐……”

“我的好姐姐……”

随着长生法则持续灌输，秦洛身上各处致命伤口，都在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愈合，然而，表面的伤口愈合容易，内在的道基之伤却是难以愈合。

秦洛先前被六色披风洞穿过整个气海，使他的道基完全崩毁，比当年夏乾坤和田一庚遭受的道基之伤还要远远严重的多，若不是有长生法则维持他的生机，他一秒钟都存活不了。

可即便有长生法则全力输送，也无法重铸他崩毁的道基，一旦秦清月停下手，秦洛立刻就会因为失去生机而死去。

也就是说，秦洛必须时刻保持着被秦清月倾注长生法则的状态，除非他也修成了长生篇，能自行凝炼长生法则之力，靠自己维持本身的生机，但他若想修成长生篇，必须——

“姐姐，我好像想起一些事情了……”

秦洛一边抚摸秦清月的脸庞，一边呢喃呓语。

他溃散失去的七魂，正在长生法则的感召逐一回归。

“你说你只是把我当成弟弟……”

“其实我也一样，我也一直当你是姐姐，就算知道你是爹捡回来的天道碎片，我仍然还认定你是姐姐……”

“你永远都是我姐姐，小时候，一想到你终有一天会离我而去，我就好伤心难过，特别是有段时间你忙着修炼不肯陪我，放屁将我崩飞，我和骁焱等隔壁府邸的几个小孩玩的时候，心里总是在魂不守舍委屈的想你。”

“我那时就很害怕姐姐会离开，眼睁睁看着姐姐的修为境界一天比一天高，而我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被姐姐甩的越来越远。”

“姐姐不知道吧？为了追上你的脚步，我以前其实偷偷跟府里的护卫拿了一本功法，让他暗中教我修炼，可是我资质太愚笨，护卫足足教了我一个月，我连修行的门槛都没迈过去，始终感应不到天地灵力，更吸纳炼化不了。”

第350章 最后一爱

“护卫告诉我，说我年纪小根骨没长全，因此想踏上修行之路非常困难，叫我不要急于求成，等年龄大一些情况就会好转。”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因为姐姐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早就已经晋升炼气期修为，而我却连修行门槛都迈不过去，可见我和姐姐的差距有多巨大，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我恐怕永远都追不上姐姐的脚步，长此以往下去，终将和姐姐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秦洛越说口吻越是伤心自卑，仿佛一只在迷雾中前行，孤独且彷徨的幼兽。

秦清月听的美眸中泪光涟涟，没想到蠢弟弟小时候装了那么多心事，很想反驳说他不需要追上自己的脚步，更不会跟自己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两人注定了要捆绑在一起，怎么可能分得开呢？

秦清月那时候的危机感特别强烈，生怕当初夺走异火炉之人又会潜入宰相府伤害秦洛，为了能保护到弟弟，她不得不争分夺秒抓紧一切修炼时间，当然难免疏忽了对他的陪伴。

并且，秦清月之所以没有让秦洛提前接触修行，既有秦洛年龄小根骨没长全的原因，又是因为她不想让秦洛修炼普通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