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德接管过那支秘密军队后，发现原来夏乾坤早在昔年起兵的时候，就已经派出军队到处寻找长生篇了。

而那个时候，夏乾坤明明没有任何大限将至的迹象，正值人生最鼎盛的巅峰时期。

“在鼎盛时期就寻找长生篇……难道，陛下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长生篇长生不死了？”

秦无德细思极恐，内心疑窦横生。

要知道，若想挽救天地陷入寂灭，必须在两百年内灭绝修士传承，并将当今现存的每一位修士体内的灵气打散，反哺归还，融入于天道当中。

可陛下若是意图寿与天齐，长生久视人间，自己届时该如何去面对那个待自己亦兄亦父的男人？

秦无德第一次对夏乾坤产生怀疑，不敢深究细想下去，一遍遍在心里劝说自己：

“陛下提前寻找长生篇说明不了什么，或许他预感到自己命不长久，为临终前结束乱世做准备。”

“而且，如今的天下确实少不了陛下，陛下一有闪失，各个宗门必乱……”

这支秘密军队，在前面的十几年间，已经把大半个天下搜寻过一遍，因此秦无德接管过来后，可以供他搜寻的目标区域缩减很多。

此后两年中，秦无德跋千山涉万水，用双脚丈量每一寸神州大地，足迹甚至踏及海外。

终于，秦无德在某座无名大山的地底下，发现一处浑然天成的恢弘宫殿。

正是在那处地宫中，秦无德第一次见到他以及夏乾坤朝思暮想的长生篇。

“这一卷天衍法……竟然是个人？！”

看着水晶里冰封沉睡的小女孩，秦无德内心受到巨大震撼，只觉得对方高贵如天仙，浑身每一块部位都散发出华美无比的气息。

“我的皇帝很快就要死了，世上只有你能救他……”

“我救了你的皇帝，我就会死。”

和长生篇对话的每一句，秦无德都说的极为艰难。

如果长生篇和其他天衍法一样，只是一个物件，将其交给陛下也就交了——但这么一个高贵完美的小女孩，秦无德实在狠不下心，意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凭对方存有的天道意志，劝说的她心甘情愿为众生而奉献出自己。

然而，面前的长生篇尽管外表圣洁神美，但实际上就是一个心智还未成长完全的小女孩而已，自己这种劝说方式，与诱拐儿童有何区别？

“……我死之后，别说千千万万民众，所有万物生灵都会陆续凋亡。”

“这片天地，早就进入末法时代了！”

小女孩的这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当场便把秦无德听的目瞪口呆。

最后，他自是没有把小女孩送去给夏乾坤。

而是当夜瞒过麾下士卒的耳目，秘密将她送回宰相府，取名秦清月收为养女，并嘱咐妻子悉心照料她，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小女孩的存在。

安顿好小女孩，秦无德在矛盾挣扎中，只得继续带领那支军队踏遍山河寻找长生篇。

终究在半年后，他再次收到夏乾坤的病危通知。

养心殿，君臣二人的最后一次会面，气氛沉默肃冷的可怕。

短短三年过去，夏乾坤已是被道基之伤折磨的不成人样了，整个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头发尽皆掉光，行将就木的一丝一毫精气神都没有。

“无德，朕要撑不住了。”夏乾坤幽幽盯着他道。

秦无德含泪跪拜：“臣无能！未能找到长生篇救陛下的命！”

夏乾坤沉默许久。

“你不是无能，你是真的无德啊！”

秦无德一愣。

“你明明找到了长生篇，为何不交给朕！为何不跟朕说实话！”

夏乾坤惨兮兮笑着：“朕的手段超乎你想象！没见到你也就算了，但这一见面，朕立刻在你身上感应到长生法则的力量，说明你近期肯定和长生篇接触了，你瞒不过朕！”

秦无德抿紧嘴唇，热泪滚滚涌出眼眶。

“无德，朕自认待你不薄！”夏乾坤继续惨兮兮笑着。

“当年是朕亲手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教你修行教你读书，说是主公臣子，实则视你为手足兄弟！异火宗不许你娶柳洛朕就灭了异火宗，连异火篇都原封不动的送给你，朕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到你了，你为何要对朕恩将仇报？！”

秦无德泣不成声，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浮现过往一幕幕画面。

“无德，算朕求你！把长生篇给朕吧！”

“没有你，就没有朕今天，而没有朕，也没有你的今天，朕对你的承诺始终作数，朕即便辜负天下所有人，也断然不会辜负你一人！”

夏乾坤突然从惨笑变成哀求。

“朕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无德！朕与你一起共享长生篇，我们平分天下，永远凌驾众生之上享受荣华富贵！对朕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无德何曾见过陛下如此凄惨狼狈的模样？一瞬间心痛如刀绞，只当死亡太过可怕，无论谁面对都会恐惧，哽咽道：

“陛下……恕臣不能交出长生篇，她是七块天道碎片中最重要的一块，能拯救万物苍生，使天地不陷入寂灭……”

“狗屁的万物苍生！”

夏乾坤从哀求变成怒骂：“秦无德，你少给朕假仁假义！万物苍生是死是活与朕何干，朕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秦无德泪流满面抬起头，见夏乾坤满脸都是他曾经从未见过的恶毒愤恨。

“别用这样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朕！那些卑贱蝼蚁的死活朕从未在意过，朕当初起兵的目的就是永远享受荣耀！”

“秦无德！你口口声声说要挽救天地，别以为你是真正的清高仁义，你只是没走到朕这一步罢了！你若是走到朕这一步，你只会比朕更渴望长生！”

“天下黎民百姓那么多，你都认识他们吗？朕对你的恩情难道不如一群陌生人？你怎么能为了素不相干的人，就狠心置朕于死地？？”

夏乾坤那么多愤恨至极的质问，秦无德没有一句能回答的出口，只是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可思议。

就好像，自己生平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无德！你若是还存有一丝良心，顾念朕对你的恩情，现在就把长生篇拿出来，只需得到长生法则的力量，我们便都能寿与天齐永远不死！两百年后谁死都死不到我们头上！”

长久的寂静过去。

陛下之恩自是重逾山岳，黎民百姓我也当然不可能全部认识，但是，你我他，谁又曾不是他们呢……

儿时彷徨无措到处寻找新皇帝的画面历历在目，秦无德缓缓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头深深拜伏：

“为今后的万世太平，臣秦无德——恭请陛下赴死。”

“赴死？呵呵呵，好一个恭请陛下赴死！”

夏乾坤惨笑连连：“当年朕说你爹起的是破名字，现在看来，你爹真没取错。”

“朕对不起天下人，却唯独对得起你秦无德，你对得起天下人，却唯独对不起朕，呵呵呵……你会后悔的！朕与你相辅相成，没有朕，你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日，一代开国之君，被世人赞誉为千古雄主的夏乾坤驾崩。

秦无德亲自为他收敛的尸身，确认陛下彻彻底底陨落后，他既是悲恸又是松下一口气。

而就在夏乾坤驾崩的第二天，追随他南征北战一生的国师田一庚，同样因为道基之伤病逝。

仍是秦无德亲自为他收敛的尸身，并告慰一句当时沦为未亡人的萧媚樱，让她节哀顺变。

再后面，爱妻生育那日遇刺而死，保存在宰相府中的异火篇也被人夺去，节哀顺变的人变成秦无德自己。

……

……

随着飞舟不断行进，被云层遮住的太阳再次显露出来，一大片刺眼金光洒落在秦无德被泪水打湿的脸上，尤为晶莹闪耀。

“所以，你也不知道娘是死在谁手里么？”

秦洛沉声问道。

秦洛刚才告知他的往事，他全部一概不知。

他也从来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儿时身边陪伴的人只有御姐，御姐给到了他如姐如母的关爱，他好想每时每刻都缠腻在御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