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我也得到了某些额外的信息。

首先，黎明从全国召集的前夜余孽数量不多，只有一百个出头。在经历过安全局的大规模剿灭之后，还能够再召集到这个数量的恶魔术士其实已经算是很厉害了。而里面其实有部分人还不怎么愿意服从黎明的召集令，因为前夜早已毁灭了，继续跟着黎明也吃不到多少好处。只是他们都畏惧黎明的火焰诅咒，害怕自己抗命之后，在外面走着走着，就会突然死于“人体自燃”。

而另一方面，黎明本身也有着邪恶的领袖魅力，深谙如何在施加恐惧和痛苦的同时给予诱惑和奖励。况且一六年的前夜也经历过毁灭，将其重新率领起来的人也是他，因此认同他继续作为领袖的前夜余孽绝不在少数。

然而有的人不这么想，尤其是这处据点的人。他们害怕污染现象，也害怕自己被“污染”转化为不死人。他们起初不知道自己被召集过来之后会被安排做集中收容大量不死人的高危任务，而随着时间推移，有人开始在他们之中煽动叛变，暗中计划从迷雾里逃离出去。

也不知道是哪个自己人出卖了他们，黎明在知情之后来到了这处据点，并且把他们集中到了一起。

“我知道，在你们之中有着对我不满的人，甚至还有从安全局那里插入进来的恶囚奸细。但是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黎明风轻云淡地说，“一旦这里的实验成功，别说是隐秘世界的格局，整个世界的格局都要注定焕然一新。届时，我会成为新世界的统治者，而你们原本则是应该成为新世界的统治阶级的。”

“但那是建立在成功的基础上吧。”作为我视角的这个恶魔术士居然对着黎明还可以硬着头皮说话，“我们知道你的新世界计划是什么，你之前也解释过了，就是要通过广播塔废墟上空的那个东西先直接污染大真灵，再以大真灵这个‘上游’去污染作为其‘下游’的每一个人类……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成功？”

“先订正你的错误。首先，这个是我的‘黎明计划’，与白驹那个‘新世界计划’在做法上是不一样的。他的做法与我背道而驰，是企图通过污染‘下游’去逆向污染大真灵这个‘上游’。只不过我觉得那么做效率太低了，所以才要用自己的做法而已。”黎明笑着说，“其次，就算是我其实也不可能直接去污染大真灵。因为我没有自证真灵，所以无法定位大真灵的所在。只不过我有办法到达接近大真灵的‘上游’位置，之后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去污染‘下游’的每一个人类。”

他似乎比较欣赏这个胆敢顶撞自己的人，还特地补充了几句话，“当然，仅仅凭借着那个‘污染’漩涡，还远不足以达到计划中的目标。这次的实验真的就只是实验，预计会把蜃楼市周边数座城市的人全部转化为阶段三的不死人，仅此而已……然后，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可能成功呢？”

“白驹就是因为觉得你的做法没有希望，所以才会在最近与你分道扬镳的，不是吗？”恶魔术士破罐子破摔地说。

“那也是你的误会。他并不是觉得我不会成功，而是不希望我成功，所以拒绝为我提供帮助。因为一旦我的计划成功，我就真的可以成为新世界的统治者……只不过我的方针仍然满足了他的最低需求，他就没有来亲手阻止我，而是自己去另起炉灶了。”黎明说。

“……为什么你要说这么多？你不是打算把我们处分掉吗？”恶魔术士心里泛起了希望。

“怎么会呢？现在我正愁人手不足呢，还需要你们为我继续效力。”黎明的话语更是令他心里的希望膨胀，“至于你们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反叛心思么，只要你们日后思过，我就会大方地原谅你们。”

而下一刻，黎明却是使用残忍的言语，彻彻底底地打破了他的侥幸心理，“尤其是在成为不死人以后，你们思过的时间更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闻言，恶魔术士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自己的自杀法术。

既然那么害怕沦为不死人，自然会有在关键时刻用以自杀的法术。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像他这种连主力级都不是的恶魔术士不太可能在超主力级术士的面前成功自杀，但是他对于自己精心雕琢的自杀法术的发动速度有着自信心。而且他很清楚，黎明是只擅长“引燃火焰”符文的极度偏科的术士，杀人诚然是很在行，阻止对手自杀却是完全不行。

然而他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没等他顺利启动自杀法术，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思考便突兀地停止了。

等到他再次苏醒之后，他便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了。

他就这么被囚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痛楚淹没了他的意识，永无停歇之日……

“他先是和其他人一起被变成了不死人，然后被黎明用火焰烧成了灰烬。”塞壬说出了结论，“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他们的‘污染’应该是和这片迷雾的‘污染’相结合，意外地产生了新的污染现象。之后，他们开始以实体幻影的形式重新出现在这处据点里，模仿自己‘生前’的行为，在据点里继续做着巡逻的工作。”

“……他们不记得自己过去被黎明做过什么了吗？”我问。

“他们都忘记了。确切地说，他们虽然都记得，但是无法回忆起来。就好像受到了巨大心灵创伤的人，会把造成那段创伤的记忆深深地埋藏到无意识之中一样。”她说，“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回忆起自己其实都是些被囚禁在无间地狱里求死不能的可怜虫。”

第246章 对话黎明

据说无间地狱是佛教八热地狱的最后一重地狱，也被称为阿鼻地狱。在此地狱受苦众生的血肉会在猛火中与熔浆混同，压倒一切的剧痛会毫无间断地持续到时间的尽头，故名为无间。

我查看着那个被烧成灰烬的恶魔术士的记忆，他全然无法分辨清楚自己的意识在遍布痛苦的黑暗之中，到底彷徨了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

根据我对外界时间的计算，真实的时间应该只有数天，但是人类在完全没有光线和声音的环境下，主观时间会像是无止尽一样地拉长。尤其是在他看来，自己已然没有了获得救赎的可能性，绝望注定永无止境。

他的心智很快就崩溃了，但就算是崩溃了也无法从痛苦之中解脱。他甚至逐渐以为自己原本就是存在于这片黑暗里受苦的东西，身而为人的生涯只不过是自己刹那的妄想而已。

之后，他便与其他的恶魔术士一起“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了这处据点里，却貌似全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仅仅是死亡重演的幻影，只是如同生前一样在据点里进行着名为巡逻、实为徘徊的活动。

也难怪他们会忘记自己过去的遭遇。这是心理层面上的自卫本能在发挥作用。一旦觉察到真相，心智就会再次分崩离析。

纵使是无意识向往破灭的恶魔术士，也无比恐惧被打入那样的无间地狱。

在我的计划里，为了让塞壬在我“死亡”以后也能够活下去，我要在最后一刻把“污染”注射到自己的身体里，让自己成为不死人。而此刻，我却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以后的我大概也会进入到这样的地狱里。

巨大的恐怖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强迫自己压下那些杂念，又去把远处逃跑的几个恶魔术士也都杀了。如此一来，这处据点里所有的敌人都被清空了。我转过身前往收容不死人的顶层房间。

恶魔术士的记忆还提供了更加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黎明的目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技术原理是什么，但他的目的无疑是“新世界计划”……或者说是“黎明计划”才对吧，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要通过把半数以上的人类转化为不死人来强化其余人类的觉察力，使其能够认知到隐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