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不能忤逆时代的浪潮。人，要自知。”

折叠时光中。

祖父的皮肤变作龟裂的大地，体表缝隙之中，有鲜红的熔岩流动。他看上去和人类无关，更类似传说中的巨人，身高足有五米，手掌大如圆桌。

每一次呼吸，都有无数细灰从他的口鼻中喷出。

此刻，漫长的旧日幻影到了终末，祖父已经来到了历史的尽头。

这是——

钱无益控制下的天王城。

“别杀我！别杀我！祖父，您忘了吗？我把赤血山租给你了啊！”

钱无益被祖父捏着脑袋，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到半空。

他的哀求，也显得微弱渺小。

祖父抬头，看着天幕：“你还有什么想法的？圣女小姐！现在，我只要捏碎钱城主的脑袋，你埋藏在他体内的奇点就会湮灭！而我将摆脱你的桎梏，重新回到现实！”

“……。”

天幕之上，没有文字显现。

光阴圣女拒绝沟通。

祖父心下无比畅快，即便他是至尊，即便他有外道之力加身，却还是经历一番痛苦折磨，才终于走到终点。

这一刻，他决定多享受一会，也顺便——

为光阴圣女这位名副其实的绝顶高手送行！

“在知天命这一块，您真的应该好好向我学习。圣女小姐，比其耳一族已经隐忍了千年之久，在天神统治世界的时候，我们小心翼翼的潜伏，隐忍爪牙、耐受孤独，因为那时候的天命，在天神身上。”

“而现在，天神覆灭了！覆灭在她的无知和狂妄之中，覆灭在她难以理解的选择上。”

“我始终不能理解，天神到底想干什么？她拥有无上神力，却甘愿用这份力量创造维持副本，不遗余力的维护她设立的‘共同体制度’，最终导致她能力耗尽，不得不陷入沉睡！”

没有人明白天神能从中获得什么，她像个慈善家。

祖父似有感慨，又说道：“我不算好人，但这不意味着，我没有善恶观念。需要承认的是，天神时代因为‘战争’而死亡的人少之又少，涉及共同体席位和权益的‘易位战’，死亡的不过是几十上百个冒险者；决定一个共同体存亡的‘歼灭战’，最惨烈的一次，也不过是五千冒险者的消逝……”

“和古王国时代，动辄数万，乃至上百万的战争相比，被天神统治是幸福且幸运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天空上出现了文字：

【这样，还不足够吗？】

圣女终于开始了交流。

“足够！对没有力量、没有权势，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人而言，当然足够了！但是，对于比其耳、对于我来说，就不够美妙……”

祖父闭上眼，嘴角露出一抹可憎的微笑。

“因为我可以选择上战场，也可以选择不上战争。就让那些普通的人、普通的冒险者去死吧！他们死前的遗憾和憎恨，将成为‘原初之灵’的力量源泉。”

【……你让人厌恶。】

天幕上再次浮现出文字。

祖父呵呵干笑：“可惜我技高一筹。你没能阻止我，反而死在我的手上。”

啪唧一声，他捏碎了掌中钱无益的脑袋。

最后的旧日幻影被击碎，祖父回到原地。他看着满地的烟尘碎石，看着倒塌的赤血庄，下意识以为他被摆了一道，没有回到属于他的时间。

直到看到满脸凝重、快步走来的格林，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藏石谷出意外了吗？”

格林低头：“甘兰花全部枯萎，土壤神性蒸发，神石不翼而飞！祖父，我们中计了！”

第392章 真心

左昌带着天神和神音代行撤到赤血庄外，立刻和天空之城取得联系。

电子博士借此锁定坐标，将他们拉到云层之上的浮空之城。

“……”

劲风扑面，神音代行心中颇有些惊讶。但她自认为是一个大组织的头目，即便看到了超出预料的事物，也不能露怯。

因此，她维持表面镇定，问道：“将军，这是你们的大本营？一座浮在天空之上的城邦？”

“是的，这是天空之城。”左昌很是冷静，“你应该知道，一年前副本‘天空之城’离奇消失，那是因为我完成了隐藏任务，将它从副本带入现实。”

什么什么？

这个左昌，在说什么？神音代行发现自己无法理解。

她不懂装懂，故作高深的说道：“非常之人，总有非常之事。将军，尽管我一直对你有极高的评价，但你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恰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道时空裂缝突然生成，穿着白色神袍的光阴圣女从中跌落，与此同时，神音代行的修为再次下降一境，变作十一境。

变故实在太多，以至于她不知道该注重自身变故，还是打量突然出现的圣女，一时间僵在原地，好像一道未响应的程序。

“……”

圣女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可能沾到的尘土。

随后，她先皱眉看了神音代行一眼，又看向左昌：“成功了吗？”

“成功了，我们达到了目的。”

左昌简单回应。

其后，他笑着问道：“害怕吗？”

光阴圣女慢慢摇头：“我知道你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先前安排任务的时候，左昌赋予光阴圣女最为艰巨的一环——利用折叠时光拖延祖父的脚步。

作为看过圣女全部资料的人，左昌确定她有能力牵制祖父。

唯一的问题是，境界上的巨大差距，会将圣女置入险地。祖父连续不断的击碎旧日幻影，将对她造成巨大伤害，圣女很可能无法自主结束折叠时光，只能悲哀的死去。

左昌本以为，他需要花费一定时间来解释“天神注目”的效果，想让圣女接受这个设定没有那么简单。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圣女丝毫没有疑问，粗略听过之后就赞同了计划。

这……

这是对天神的能力有绝对信任，还是对左昌有十足的信心？

现在看来，或许是后者。

左昌心下感激，说道：“辛苦了。这位是神音代行，不陌生吧？”

圣女看了神音女士一眼：“她化成灰我也认识她。”

神音代行眼神一动，但没有开口说话。

左昌继续说道：“神音女士作出了一定表率，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了一定方便，且她本身也已接纳水神力，目前是飞鸟的眷属……从我角度而言，这样一位拥有特殊力量的强者，对我们的团队有帮助。”

“感谢您的赏识，将军。”

神音女士强忍着不安，低头致意。

光阴圣女露出笑容，看着神音的眼神中带上几分玩味。

光阴圣女和神音代行年岁相仿，她们同时接受光阴教会的教育，于数十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唯二的圣女预备，接受更高层次的教导——

正是在这个阶段，光阴圣女掌握了“时空”和“传送”，而神音代行则执掌“扭曲”与“隐匿”。

相比起本质上是条懒狗的圣女，神音代行更为活泼、更具主见，性格上多有互补。两人虽然有竞争，但更多的是同窗情谊。

后来，懒狗圣女出人意料的成为下一代圣女，而被无数人寄予厚望的神音代行却莫名落选，但这仍然没有让两人敌对，只是交往变少了。

究其原因……

神音代行知道自己落败的理由：她不够虔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学习的过程中，神音女士对光阴教会的宗旨产生了质疑。

她认为教会正在做没有意义的事。

教会宣称他们会帮助“正义”的一方获得更高的席位，让“暴虐”的领主失去现在的地位，可神音女士翻阅档案，发现一个颠覆她三观的认知：

正义的，往往是弱小的；

一旦变得强大，一旦共同体席位上升，原先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领主很快就会转变，变成他们原本痛斥的模样。

她将自己的疑惑透露给教宗，那位仿佛看透世间至理的老者沉默了很久，说了让神音代行无语的六个字：

“先相信，再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