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对方微微一叹，而后终于将目光缓缓与林溯对上。

下一刻，祂单手缓缓撑在虚无中，伴随着道的波动从盘坐的姿势中站起，一步步朝着林溯走来。

祂与林溯的距离逐渐缩短，而祂在林溯视线中却始终保持着恒定的大小。

难以想象的力量使其身躯已然超脱空间概念之外。

最终，祂走到了林溯近前，那双同样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眼瞳闪动着欣慰的神色。

“又见面了，林溯。”

“你…”林溯张了张嘴，原本许多想要询问对方的话语，却因对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中蕴含的庞大信息量戛然而止。

为什么，是又？

“呵呵。”看到林溯这茫然无措的表情，幽能石生灵眼中多了几分玩味，“我差点忘了，把属于你的一样东西还给你。”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林溯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开。

一段他从未触及的记忆，此刻涌入他的脑海中。

这段记忆，起于一声婴孩的啼哭。

当林溯看到记忆中那个抱起刚出生的自己的人，他的神色从茫然化作复杂。

那个人是青年时期的林镇南。

这段记忆，是神武林溯幼年时期的记忆。

在穿越之初，他曾试图找回这段记忆，更好地融入自己新的身份，但却从不曾回忆起分毫。

当林溯已经渐渐放下这件事，已然彻底融入了神武林溯的身份中时，这段记忆却又如此突兀地闯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林镇南希望他未来能够与林家千年前的先祖那般成为一位武极境的武道强者，甚至成就武域境，因此为他取名为溯，取义溯流而上。

他看到了小时候云真真欺负他和林烨，每每使他哭鼻子，却又拿出永南城最好的糖人来哄他们俩开心，让他们俩回去不许告诉家里人。

他看到了十几岁的自己逃避操练，沉醉于玩乐不愿意习武，因此让林镇南操心不已，三天两头撸起袖子要打，却每每被心疼儿子的陈钰拦住。

他看到了一贯疼爱他的二叔林战天耐不住他的央求，带着自己前往集市，却意外与御兽一脉结缘，看到了二叔那无比复杂和无奈的神色。

他看到了林镇南因为自己选择御兽而暴怒，二叔将所有责任扛下，跪在林镇南面前，偷听到的自己试图辩解，却得到林镇南杀光所有后院异兽的命令和“朽木不可雕也”的评价。

他看到了连番打击下精神恍惚，一个不留神落水溺亡的自己。

这些记忆中经历的一切，有的是林家人为了帮助自己找回记忆告诉过他的过往，有的则是林溯第一次知道。

它们贯穿了神武林溯出生到十八岁的所有，补全了林溯缺失的最后一部分。

在这段记忆的最后，是一段黑暗中的对话。

…

“我…在哪？”

“你想活着。”

“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能让你活。”

“不过有些条件。”

“什么条件？”

“你将蒙蔽从前的记忆，投身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经历一段全新的人生。”

“那算什么活着？我要自己的父母，我要现在的生活！”

“可以。”

“如今的你，是十八岁。”

“在另一个世界达到十八岁后，你将会再度归来。”

“届时，我将赋予你穿越两界的力量。”

“至于你的记忆，当我们再次见面时，你便会重新记起。”

“去吧！”

“你是谁？”

“我？”

“我名，狩。”

…

林溯的眼睛，随着回忆起这段对话，不受控制地一瞬间瞪大。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生灵，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脑海中好似有无数天雷划过，轰鸣不断。

记忆中的对话，是自己与眼前这尊名为狩的生灵的对话。

而这段对话，解答了他许多的疑惑，却也颠覆了他以往对自身的认知。

他知道了自己穿越两界的能力从何而来，知道了为什么狩说“又见面了”。

但在此刻之前，林溯从未想过，他并非起源于蓝星。

原来他不是鸠占鹊巢，占据了神武世界自己的身躯。

他只是在蓝星经历了十八年后，以全新的记忆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沉默许久，林溯最终从震惊中缓缓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他再度看向狩，缓缓开口，问出了此刻自己最想询问的问题。

“我在哪？蓝星和神武在哪？”

“这里，被称为混沌。”狩的目光扫过四周，缓缓开口，“如你所见，混沌孕育着无数的界域，每一方界域都有无数的生灵，有不同的规则和力量体系。”

“于混沌而言，界域的诞生和破灭如同呼吸一般寻常。”

“而界域之中的时间与混沌之中并不相通，或许混沌中的一瞬，对于一方界域内部的生灵而言，便是亿万年。”

“界域对内部的生灵而言，并非禁锢，而是保护。”狩随手指了指一尊踉踉跄跄从界域中走出，而后迷失在浑沌中的生灵，“寻常的生灵走出界域，会迷失在混沌之中。”

“因为混沌中存在着无穷无尽的道。”

“这些道有强有弱，有的有主，有的无主。”

“它们无序地纠缠于此，对寻常的生灵会造成认知和意识的混乱。”

“唯有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明晰了自身的道路，掌控了自身的道则，才可以拥有走出界域，在混沌中行走的资格，不至于如刚才那个可怜虫那般迷失。”

“这个境界，在蓝星和神武被称为神话阶和武神境。”

“在混沌中，它被称为道源境。”

道源境…

林溯若有所思。

所以他突破到了神话级御兽使，同样达到了这个境界，不会迷失在混沌中了么？

他忍不住将目光再度看向狩。

“至于蓝星在哪…”狩微微一笑，“你睁大眼睛，看好。”

随着狩的话音落下，一方世界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了林溯的眼前。

他看到了千年来自己与六小只以脚步丈量过的每一处大陆与海洋，看到了在秋叶饲育基地门卫值班室内的躺椅上，生命逝去之后化为漫天光点消散，好似从不存在的蓝星之身。

他看到了蓝星之外一层隔膜于他逝去的瞬息消散，看到了大量神话阶异兽与刚突破的神话级御兽使穿过隔膜，踏足星空。

他看到了星空之外，大大小小如同蓝星一般的星辰，甚至在那些星辰之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种族繁衍壮大。

他看到了第一次踏上其他星辰的蓝星强者，与那些生灵进行交涉和交流。

不同于混沌中的不同界域有着不同的规则和力量体系，这些星辰与蓝星遵循着一样的规则与力量体系，存在于同一片宇宙中。

而这片宇宙，并非界域。

它与狩之间维持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状态，使得两者在林溯的眼中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狩是这片宇宙的全部，而这片宇宙同样是狩的全部。

一时间，林溯心中涌现出某种恍然。

这或许，是一种比狩刚才提到的道源境，更加强大的境界和存在形式。

而眼前的狩与蓝星存在这样的关联，构成祂身躯的幽能石出现在蓝星，使得蓝星出现御兽时代，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想到御兽时代的一切都因眼前的存在而起，林溯心绪颇为复杂。

不过眼下，他暂时放下了那些想法，继续在整片宇宙中搜寻，想要找到另一个自己熟悉的世界。

无数的星辰被他瞬息间掠过，从宇宙的一极看向另一极，他依旧未曾找到那记忆中熟悉的存在。

林溯微微沉默一瞬，而后缓缓开口，“我没有找到神武。”

“那是因为…”狩话音微微一顿，“你苏醒之后，没有看过自己。”

看自己？

林溯错愕，下意识地看向自身。

他看到了一片全新的世界。

那一片世界的绝大多数区域都是如此的熟悉，那是他与六小只构筑千年最终完善的御兽空间。

而其中那一片占据御兽空间六分之一的位置，被他和六小只都无法看穿的迷雾覆盖的区域，此刻随着林溯解开封印，最终展现出其原本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