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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无意成仙(45)

作者:金色茉莉花 阅读记录


又因其腊月开放,后常写作腊梅。

蜡梅与梅花并不相同,蜡梅多在寒冬腊月开,常为黄色,梅花多在春天开放,多为红色,按后世分,一个蜡梅科,一个蔷薇科。后人很难知晓古人诗词中的梅是蜡梅还是梅花,哪个是梅花哪个又是蜡梅,宋游也尚未遇见文人,若是得遇文人作诗,至少能得知一句。

其实宋游前世很少见到梅花,倒是经常见到蜡梅,经常闻到蜡梅的花香。

蜡梅的香对于前世故乡的人是有深刻的记忆的——

春天的栀子花,夏天的黄桷兰,秋天的桂花,冬天的蜡梅,是每年常常能闻到的味道。即使是在城市里也不用担心,只要到了季节,就会有很多老人或是挎着篮子或是推着车,来满街贩卖花香。

最好闻的就是这蜡梅香。

它是甜香,又是冷香,比桂花更甜,又不如桂花腻,清爽怡人,是久远记忆里的香,是故乡的香。

宋游实在欢喜,不忍进屋。

忍不住要摘下一朵,别在三花娘娘的头上。忍不住又摘一朵,放在鼻尖细细品闻。忍不住长立梅花树下,举着油灯细细观赏。若非这年头交通邮寄不便,还该折一枝寄给庙里的老道,以诉说思念,可既然不便,就只好令其留在枝头了,再舍不得折它。

油灯照蜡花,别有一番美感。

而越是夜深,院中越冷,这满树的蜡花便在寒气中逐一盛放,越发清美。

宋游心里好静,一时不愿离去。

若是外边有人路过,也能享得此刻院中的香,若肯停下脚步,便能听得院中隐隐的说话声。

“越来越冷了,道士。”

“是。”

“你怎么不去睡。”

“舍不得。”

“摘一枝回去看。”

“也舍不得。”

“……”

“……”

“你怎么不说话?”

“三花娘娘也没说。”

“三花娘娘在看你。”

“我在看花。”

“你在想什么?”

“想些故人。”

“想你师父?”

“三花娘娘怎么知晓?”

“我很聪明。”

“自然。”

宋游此时想起的也不止是师父。

这花香既从记忆深处来,也理所当然要牵扯出记忆深处的东西,古人有寄梅花以诉思念的传统,可宋游即使折下梅花,也不知该往何处寄。

好在有三花娘娘作伴。

消解了不少孤独。

第三十七章 不觉又多一年

寒冬腊月,溪柴烤火,撸猫赏花,逸都的清闲生活日复一日。

每天的事情多了一项——

照料马匹。

支出也多了一些。

城中养马就是麻烦。

本来北元马消化能力强,是很耐粗饲的,不使重役不必喂精料,但城中打不了草,也得花钱买草料,还得为它常做清理。好在宋游与它说过之后它便一直安安静静,否则吵到邻居,不说惹来麻烦,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腊月眼见得也要过完了。

马上就是宋游来到这个世界后过的第一个一个人的春节了。

前几日福清宫的道长们托一位住在逸都的香客送信来,说想请宋游去青成山过年,说去的话就二十八到,宋游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只是他也没有办法给福清宫的道长们回信,不知那天他们在山门前等了多久。

罗捕头也有来请,宋游也婉拒了。

包括俞知州都有送信来。

宋游一概没有答应。

蜡梅开得久,到了除夕这天,花都还在,迎霜傲雪,凌寒独立。

宋游在院子里盘算着日子,三花娘娘化成了人形,却还是改不了猫的习惯,爱在院墙雨檐上行走。

今年过年的时间倒是合适,年后几天就是立春。

记得自己是立秋后来的逸都,过了立春,差不多就过了秋冬两季了。

头顶院墙上传来声音。

“我们要走了吗?”

宋游抬头看去,见小女童赤脚站在院墙雨檐顶上,檐顶本来窄滑,她却站得无比稳当,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

这猫真是有一双慧眼。

“都说了,三花娘娘不要在化成人形的时候爬上房顶行走,会被人认成是妖怪。”

“三花娘娘就是妖怪。”

“会影响邻居。”

“这边房子里没有人。”

“这不礼貌。”

“好吧好吧。”

虽然如此说着,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继续盯着他:

“我们要走了吗?”

“立春后就走。”

“立春是多久?”

“还有几天。”

“为什么要立春?”

“立春是一年之始,生气旺盛,万物复苏,是开启一段旅程的好时候。”

“听不懂。”

“快下来。”

“给我拿梯子来。”

“你明明可以跳下来。”

“会被人认成是妖怪。”

“……”

宋游去给她搬了梯子来,还给她拿了鞋。

三花娘娘穿上鞋子,感觉别扭得很,而她环顾这间屋子,难免有些不舍。

半年时间对于猫来说是很长的。

这里已经全是她的味道了。

“那我们这几天做什么?”

“要请屋主来验房。”

“什么是验房?”

“就是这是别人的房子,赁给我们住,所以我们还给人家时,要请人家来看看,有没有把房子弄坏。”

“验了房呢?”

“要去和说书先生道别。”

“还有呢?”

“过年。”

“三花娘娘知道过年。”

“三花娘娘有大智慧。”

“对的。”

“此次启程,就离家越来越远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家。”

宋游扭头与她对视,沉默片刻,见她眼里只是纯粹的清澈,便又沉默了片刻,不知说什么。

初四就是立春了。

初五院子刚好租满六个月。

宋游想了想,没有大年初一请人来验房的道理,初二按逸州习俗,又要去上坟、给逝去的老人拜年,之后还要回娘家,走亲访友,怕是直到初五六都不见得有空闲,这么算来,年后还真没有年前方便。

干脆今日就去请屋主过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屋主就到了。

屋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文人打扮,姓唐名中字心成。

早听说过租住这里的是位高人,这也是近几年来唯一在院子里常住的租客,甚至他还来向宋游求过符箓,此时自是尊敬不已。

壮着胆子稍作检查,小院并无损坏。

“先生,一切妥当。”

“那我初五就走。”

“唐某还有一事求问先生……”

“请说。”

“先前这院子里……”唐中左看右看,虽身上并无不适,可仍是有些胆寒,说话也是扭扭捏捏,“先前这院子里……有些……不太干净,在下听说先生道行高深,不知先生是否……是否已经将之除掉了?”

宋游看了他一眼,只说:

“那不过是一缕残魂执念,若非心中有愧,不必惧之。”

宋游当初一眼就看出,那女子阴魂并未害过人,也缺乏害人的本事,而他只是个过客,暂居于此,懒得费心,便没再去关心她的故事。

是在这里住了很久之后,好像是上月底,又好像是这月初,一次偶然的机会,罗捕头才向他说起。

这女子原是青楼歌女,后嫁给了唐家长子,她的夫婿就是面前这位唐官人的兄长,两人恩爱极了,一时传为美谈。不过后来北边打仗,唐家长子随一位熟知的将军从军而去,想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却没几年就断了联系,女子独守空闺,思念郎君,逐渐抑郁,不久便与世长辞。

这故事一度感动了逸都的很多人。

这间院子是唐家长子和她的。

如今男主人全无音讯,女主人也死了,作为他们仅剩的亲人,唐中理所应当将院子收到手上。奈何女子执念太深,阴魂久久不散,这院子既没人敢住进来,也租卖不出去,唐中也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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