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意成仙(29)
作者:金色茉莉花 阅读记录
木匠的地位在匠人中算高的,沾了艺术,便受文人雅士的追捧,便又更高了一些,但在这个时代,说到底也终究只是一个匠人。
加上其它种种方面的约束,例如世俗的眼光,内心的道德,导致孔大师技艺通神,却不得随意使用。
也许他内心也想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也因为如此,宋游考虑再三,并未将这猫带回去。本来想将它送回伏龙观与师父作伴的,也放弃了,只在竹屋之后便将它放归了山林。
“去寻你的天地吧。”
宋游对着这猫小声道别。
孔大师就站在他身后,凝望出神,也没有一丁点阻拦或不舍的意思。
宋游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
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
眼见得它走远,按它自己所想,入了山林,他才转身,又对孔大师拱手:“今日所见所闻之奇妙,实乃冠绝平生,宋某此行不仅不虚,更是于自身修行大有收获,在此多谢大师了,请受宋某一礼。”
一人不急不忙,深深施礼。
一人醒转过来,慌张搀扶。
“搅扰一天,承蒙大师招待,受之有愧,如今既已知足,宋某也该返程了。”宋游顿了一下,“至于那猫,大师大可不必担心,宋某已为其补足了缺少的灵韵,即使有修为道行不弱于宋某且精于此道的高人再来,也无法再看出它曾是一块木料。”
孔大师闻言顿时一愣。
宋游只是一笑,再度拱手:
“告辞了。”
于是携猫而行,不再回头。
昨日才来,又上回程之路,然而此行虽短,却是妙到了极致。
若问妙在哪里,却也不可言说。
宋游自己也一路沉思。
思考的还是那个问题。
修行之路有千万条,可大道殊途同归,最终也不过是窥视、触碰这个世界的本质罢了。就如伏龙观代代观主,其实各有各的本事,甚至连所修之法都各不相同,只有一样是代代相同的,便是下山。
下山何为?
是看名山大川,是寻奇人异事,是吃喝玩乐,是降妖除魔,是看太平安宁,是叹民生酸苦,是观世界。
……
到逸都时,天已黑了。
宋游由北城门进,路上吃了碗面块儿,路过猪肉铺,见还剩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便又花了几文钱,给三花娘娘买了一小块猪连铁。这玩意儿逸都人不太爱吃,卖得很贱,但三花娘娘还挺喜欢。
回到小院,又彻夜未眠。
倒也没做其它事情,就是心中隐隐有所感触,于是盘坐院中黄梅树下,感悟天地灵韵,想着脑中所想,去捕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知不觉便过了一夜。
宋游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清早。
抬头望天,稍作停顿。
“秋分了呀。”
分是平分之意。
秋分之时,世界各地昼夜几乎等长,阴阳之气同强同弱,世间灵韵协调,达到完美的平衡,是极为玄妙的一个时节。
昨夜宋游倒是捉到了天地之间的那一抹妙处,也捉到了这一抹协调玄妙的灵韵。
扭头看去——
只见卧房门口,一只三花猫端端正正坐在门槛前边,也没见有什么表情,只是直直的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它在想些什么。
是在疑惑这人的行为么?
“三花娘娘。”
宋游想着,朝它招手。
三花猫立马如同复苏了似的,站起身来,俯下上身,翘起屁股,张嘴吐舌,长长的伸个懒腰,这才慢吞吞朝他走来。
“做什么?”
三花猫懒洋洋问,声音好听极了。
“三花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三花娘娘昨夜没睡。”
“为何不睡?”
“你为何不睡?”
“我不想睡。”
“我想看你什么时候睡。”
“原来如此。”
宋游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抬手摊开,掌心立马有一丝灵气漂浮,是很干净的草黄色,宛如流星,其中又有玄妙,玄妙至极。
“三花娘娘可愿化为人形?”
“三花娘娘修为不够,还不能化人。”
“三花娘娘可想化人?”
“三花娘娘是想的。”
“我便赠三花娘娘一点造化,还请三花娘娘不要闪躲,细细感悟。”
宋游随手一摆,手中那丝流星似的灵韵便凌空朝三花猫飞去,在大白天也清晰可见。若是夜晚,想必会更美几分。
“三花娘娘不躲……
“诶!怎么回事?
“是它自己躲的!!”
便见三花猫意外的往旁边蹦跳,而流星也转了个弯,紧追不舍,终于还是没入了它眉心当中。
宋游则面露无奈之色。
第二十四章 知州来访
妖怪精灵若想化形,要有一定道行。
但也不是只要道行。不是道行够了,自然就能化形,还要一点契机,一点造化,一点灵妙。
就差的这一点,说来也玄。有的妖精自然而然就把这一关过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的妖精千难万难,左寻右找,也得不了。又或是放弃之时一个平平无奇的昼夜,就又成了。这类故事宋游在道观书里看过不少。
化形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化成人形的妖怪宋游见过几次,道行有高有低,但这个化形的过程他却是从未见过,听书里说,也是有长有短,于是便常在家中看它。
寒露过了又霜降。
天气由凉转冷了。
三花猫仍是猫的样子,天冷了总缩在温暖处,不然就是往灶眼里钻,弄得每次烧火造饭就像山中求访一样,得先凑近洞口,客客气气问一声三花娘娘可在,不然就是弯腰低头去灶眼里寻它,往往四目相对。
每次出来,必是黑漆马虎。
若是说它身上脏了,它便轻声细语,好像认真又好像并不在意地答道:
“只是沾上了灰而已。”
宋游一般也就不多深究了。
不觉已到了吐气成白的时节。
某日下午。
北瓦子,云说棚。
北瓦子就是宋游常去的瓦舍。逸都七八所瓦舍,北瓦子也算大的,里边大小勾栏十几座。云说棚是其中一座勾栏的名字,是张老先生、程五郎等人一同承办的勾栏,卖的都是嘴上功夫。
一般下午是张老先生说书,有时还会有一位先生来讲史,晚上则是程五郎的队伍来说诨话,有点儿相声的意思,也是找个乐子。
勾栏的建造形制借鉴了神庙戏台的特点,四周围起,上边封顶,像是一个棚子,所以很多勾栏也以棚为名。里面一般是阶梯式的观众席,从内层到外层逐层加高,叫做腰棚,进场要出钱的,不同座位价格不一样,已经是很专业的演出场地了。
只是天气一冷,很多人就不想出门了,宋游正常出钱,却坐了个不错的位置。
点一壶热茶,捧在手中取暖。
张老先生卡着时间上台。
讲的还是几年前那场北方大战,以陈子毅将军为主角的故事。
这可是连续剧。
这场战争还没有人把它写成书,说书人已根据自己收集到的杂七杂八的内容,加上自己的胡编乱造,把它编成了故事来讲。相比起正儿八经的小说和演义编成的故事,这类故事完整性、流畅性、合理性有所欠缺,但胜在人们对这类各方面都离自己够近的故事也很感兴趣,如张老先生这般占了先机的说书人也能从中获取不少利益。
宋游前边有几回没听,缺了不少内容,如今听着说书先生讲着后续,凭着前后文来联想中间,努力的将之补了起来。
隔壁是芙蓉棚,是唱曲的。
一边说书一边唱曲,都是专业人,声音个顶个的洪亮清晰,两种声音此起彼伏,有时在耳朵跟前打架,有时倒也能结合起来。
“那陈子毅单枪匹马,直杀得是满身鲜血,看东西都变成了红的!你猜最后怎的?他竟又万军丛中力救主帅,北方军士都被吓破胆了!所谓是血染征袍透甲红,当世谁敢与争锋?陈子毅除了武艺,一身都是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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