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有充足的理由和荒骨交手，他只能评价这满满一屋子研究者里面根本没有人真正关心荒骨的安危，他们心里只有研究数据！

而今天的实验也就相当于把荒骨作为一只强力蛐蛐困在决斗场里，让他迎战各路豪杰，从而为他们的研究提供宝贵的数据。

这不是一家良心企业。

宋岚想要劝说荒骨远离黑心企业，找到一个温暖有爱的大家庭。

全身100％的义体化改造已经非常冰冷了，若是再缺少了人文关怀，将很难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生活下去。

“这是我的失职，我们在义体升级的过程中没有考虑到赛博精神病的可能性。”

零面色凝重，她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可从理论上来说，100％义体化就意味着属于荒骨的人格已经彻底消失了，荒骨现在的状态就和人工智能没什么本质区别，一部分行为由公司掌控，事关战斗和临场判断的方面则由系统的内置AI接管。

“义体数据反馈接收器被切断了，我们暂时也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如果让他从模拟训练场出来，会有什么结果？”

宋岚问道。

“会像现在这样。”

唯一的好消息是出于故障，处于发狂状态的荒骨似乎暂时还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区别，他仍旧在忠实地执行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歼灭指令。

研究人员则在源源不断地利用数据生成新的场景与假人，以拖缓荒骨的行动。

零想要采取委婉一些的说辞，毕竟一旦这种后果真的发生，评议会一定会追责下来，到时候军用科技也无法保下她，最好的结果也是把她调离这个项目组。

“我去吧。”

听到警报的第一时间，月季便赶了过来，也正巧听到了宋岚和零最后的对话。

她与荒骨交手过一次，深知对方的强大。

若是让他从模拟训练场跑了出来，足以在不到十秒之内将整个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屠光。

“现在的情况和刚才有所不同。”零紧咬着嘴唇，说道，“在实验开始前，我们在荒骨的系统里设置了模拟演练的限制，除了针对性地测试义体之外，还会给他下达取胜后立刻收手的指令，现在限制多半失效了，一旦你又输给了他，很可能会受到伤甚至死亡。”

眼下，最理性的决策是利用虚拟训练场捆住荒骨，再立刻进行撤离疏散工作，如果『帝王』就在第一区附近的话，应该能在对方造成更大破坏前让它熄火。

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她的失误将会被公之于众，评议会的追责是少不了的。

显而易见的是，在交手一次之后，荒骨已经彻底适应了月季的能力，她已经没有了击败荒骨的可能。

月季无视了零的警告，她望着宋岚，活动了一下手脚，“我会尽力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情报。”

零的心情复杂极了。

他们创造出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兵器，然而当兵器失控时却连创造出它的人都想不出与之抗衡的手段。

“这气氛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做好了慷慨赴死的觉悟？”

宋岚又一次意识到了反诈骗宣传的重要性——今天是谁告诉他，这趟差事只是点到为止的协助测试，他只需要待在观测室里一边欣赏虚拟斗蛐蛐大赛，一边静候下班即可？

大城市的水实在是太深了，就连他这个十七区前反诈骗科科长都信了这些人的邪。

“评议会是该追责你们，你们这里的实验实在是太危险了，这种事下次还是别叫我们了。”

宋岚抱怨道。

当月季挺身而出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这让他罪恶感深重，这本来交织着双倍快乐的美好一天，就要被研究者们的失误而葬送了。

“宋部长，你已经想到对策了？”

零听出了宋岚的深意，神色一喜，却还是提醒道，“最棘手的是反灵能力场，但是也不能把战线拖得太长，这会让给予他适应能力的机会！”

研究者们的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们希望有人能来阻止出于某种未知原因突然发狂的荒骨，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荒骨能够真正担得起“灵能力者杀手”的称号。

在绿洲事件过后，宋岚便成为了公认的最强灵能力者。

事实上今天这场实验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收集到一些关于宋岚的能力信息，他们相信除了时间回溯之外，他一定还开发出了其他能力的运用。

“打开模拟训练室的隔离门，让我进去吧。”

宋岚最后通过观测室的屏幕瞧了荒骨一眼。

老友以这种方式相见实在是非他所愿。

随着模拟室的舱门被缓缓打开，荒骨夷平地表的工程暂停了下来，他侧过脸，闪烁着猩红光束的义眼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总算来了。”

他似乎也认出了宋岚，充满了杂音的机械合成音之中似乎还夹杂着另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这也是荒骨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

在与月季、亚空的模拟演练中，他都一直保持着缄默。

“你认得我？”

宋岚心里咯噔一声。

他暂时还没向任何人透露过他曾去过第六中立国，直到现在评议会和军用科技都还以为荒骨是被埃辛维格利用用奸计击败的。

袭击联合政府六星救助者，使其报废长达一年之久，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罪名，但更重要的是，这会破坏他与荒骨先生之间的友谊。

“11571次，这是我和你战斗的演练次数，在这长达上万次的演练中，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话音未落，巨大的机械造物便已出现在了宋岚身后，灼热的热能切割刃划出一道耀眼的红色尾迹。

就连全神贯注的月季都没能捕捉到这个瞬间，当她再度看清荒骨的身影时，灼热的刀刃已然穿透了宋岚的脊柱，一时间观测室内鸦雀无声，零瞪圆了双目，几次张口，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荒骨的速度更快了，在刚才那个瞬间，快到了如同时间被停止一般！

“11571次演练……”

这是连军用科技都未曾了解过的数据，他们面面相觑。

难道宋岚之前与荒骨交过手？

“一旦被你抢夺先机，便没有任何胜算可言，但这也正是你唯一的弱点所在。”

猩红的义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的猎物，“你的能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了，以至于你总是认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会给予你的对手开口的机会……但是，军用科技给你提供的数据，前几场的实战演练都是我刻意营造出的假象，而我所等待的就是这个瞬间！”

炽热的刀锋扭曲了温度，仿佛就连血液也在顷刻间被蒸发殆尽。

荒骨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落入了研究人员们的耳朵里，可是他们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

公司……竟然被一个人工智能算计了？

他们以为被牢牢掌控于自己手中的荒骨，其实还保留着另一个意识？

“我应该感谢你，罗布－路奇，是你在第四区让『超载Ⅳ型』完成了进化。”

荒骨抽出刀刃，那削铁如泥的锋利程度仿佛顷刻间就足以将它的猎物一分为二，“真是令人愉悦，我恐怕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你吧。”

观测室里的研究员们望着随着刀刃被一分为二的身躯。

被认定为这个世界最强能力者的男人，却也最终无法摆脱灵能力者孱弱的肉体，一旦被人看穿了能力的秘密，就会落入和其他灵能力者一样的结果。

但即使对于月季而言，她所目睹的一切，也都只是缺少了过程的结果。

她根本无法判断在那消逝的瞬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现在绝不是哀悼的时候。

她的手握住了剑刃。

荒骨在军用科技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又向前迈进了一步，到达了就连军用科技也未曾掌握的领域。

“打开隔离舱门，然后准备撤……”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一分为二本应落在地面上的躯体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变成了虚影，也构成了一副他们无法用语言解释的现象。